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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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1/6/24 15: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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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的文化

中国文化最基本的特性可以说是“心的文化”。我讲这个题目的目的,是为了要澄清一些误解,为中国文化开出一条出路。因为目前对于中国文化的误解,许多是从对于“心”的误解而产生的。由于这些误解所形成的局面,使人感到中国由几千年来所积累的传统文化,好像已经逼得走头无路。

一、人生价值的根源

首先,我们应承认,在人类文化发展的过程中,很多人在寻求解决人生价值的根源问题。因为一个人必须有他最基本的立足点,否则便会感到漂泊、彷徨,没有方向,没有力量,故必要求有一立足点,然后才有信心、有方向、有归宿。“人生价值由何而?由何而评定?”的根源问题,实际便是人生最基本的立足点的问题。人生价值的根源,有的以为是神、是天,有人以为是一个形而上的东西,有如理型、绝对精神,也有人以为是人与人相互间之利害及对环境的刺激反应,或如美国一位生物学家,追溯到原生质上面去。那么,中国文化以为此人生价值根源是什么地方呢?

中国文化有数千年的历史,而且中华民族是一个伟大的民族。在现实生存中,经过了长的历程,在长的历程中自然有很多曲折,因此在文化摸索中也有很多曲折,正如黄河的水一样,挟带着泥沙而俱下。换言之,在中国文化中,有许多分歧而夹杂的东西,对人生价值根源的问题也有各种各样的解答。但是,从这个历程追到底,把其中的曲折夹杂去净,便可以简截地说:中国文化认为人生价值的根源即是在人的自己的“心”。这个基本的肯定,除二十世纪西方若干思想家正在作同样方向的努力,而尚未能“一针见血”之外,可说是中国文化的特性,是其它民族所没有的。

中国文化所说的心,指的是人的生理构造中的一部分而言,即指的是五官百骸中的一部分。在心的这一部分所发生的作用,认定为人生价值的根源所在。也像认定耳与目,是能听声辨色的根源一样。孟子以耳目为“小体”,因其作用小,说心是“大体”,因其作用大,但不论作用的大或小,其都为人身生理构造的一部分则一。可以把生理构造的这一部份分说成西方唯心论的心吗?西方唯心论的心,指的是人身上生理构造的一部分吗?所以把中国文化中的心,牵附到唯物方面去,还有点影子,因为生理本是物,心的作用正是生理中某一部分的作用。牵附到唯心方面去,便连一点影子也没有了。还须要附带说一说的,《易传》中有几句容易发生误解的话:“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这里所说的道,指的是天道,“形”在战国中期指的是人的身体,即指人而言。“器”是指为人所用的器物。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在人之上者为天道,在人之下的是器物,这是以人为中心所分的上下。而人的心则在人体之中。假如按照原来的意思把话说完全,便应添一句,“形而中者谓之心”。所以心的文化,心的哲学,只能称为“形而中学”,而不应讲成形而上学。

现代科学的发展,并不足以否定中国的心的文化。因为,问题不在于这种作用到底是心还是大脑,而是在于人的生理中,究竟有没有中国文化中所说的这种作用,亦即是有没有孟子所说的恻隐、羞恶、是非、辞让等作用。如果在生命之中,没有这种作用,则无话可说;如果我们确能体认出有恻隐之心、是非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则证明在我们身上总有一处具有这种作用。正如有些人认为现代的心理学不能证明文学中的心灵活动,但在心理实验操作中不能证明这种心灵活动,这是心理学自身的问题,关键在人的生命中是否有这种心灵的活动。如果在人自身中体认出有这种作用,则中国的心的文化,乃是具体的存在,这与信仰或由思辩所建立的某种形而上的东西,完全属于不同的性格。

二、对于“心”的误解

很多人以为传统中国文化中一提到“心”,便是一种唯心论,而唯心论在*治上又必然是反动的。唯心唯物,在*治上是否即是反动与革命,我还没看到有人从历史上拿出确切的证据,建立坚实的理论,其是非暂存而不论。我所要澄清的是:中国文化的“心”,根本不是唯心论的“心”,与唯心论完全无涉。中国文化中之唯心论,有如“三界唯心,万法唯识”,是从印度佛教传过来的。唯心论、唯物论在西方哲学的本体论中很早已有争论,到底是精神在先,还是物质在先?到底是精神创造物质,还是物质创造精神?精神就是心。简单地说,唯心论就是认定心在物质之先,心创造物质。这是宗教所延续下来的问题。但这个问题并不是在每个文化系统中都出现的,在中国文化中,并没有把这当作一个重大问题来加以争论。

其次,把中国所说的心,附会到唯心论上去,可以说是牛头不对马嘴。周予同在《汉学师承记选注》序言中说:“陆九渊为‘心即理’论的主张者,以为一切现象都由心生,离心则一切现象无存在的可能……”。我曾写过《象山学述》一文,读过陆象山的著作多次,陆象山以至其它主张“心即理”的人都认为伦理之理乃由心而出,所以极究地说,便说“心即理”。一切现象(即是经验世界),与象山所说的伦理之理,风马牛不相及。把“心即理”这句话解决为“一切现象都由心生”,那完全是胡说八道的话。但是,这种胡说八道,现在有些弄思想史的人,竟还停顿在这种程度。他们有一个大前提:哲学不是属于唯物的,就是属于唯心的,属于唯心的即是反动的,属于唯物的才是革命的。中国哲学中所说的“心”,像周予同一样,分属到唯心论方面去,这么一来,中国文化在最根源的地方便逼得走头无路。他们一方面不能真正了解西方的唯心论,而对中国的东西也没有认真读懂,一味牵强附会,于是把中国文化最重要的部分非完全抹煞不可。

三、心的作用所表现的各种价值

人生的价值,主要表现于道德、宗教、艺术、认知等活动之中。中国文化,主要表现在道德方面。但在很长的时间中,对道德的价值根源,正如其它民族一样,以为是在神、天。到孔子才体认到道德根源乃在人的生命之中,故孔子说:“仁远乎哉?我欲仁,斯仁至矣。”又说:“为仁由己。”这些话都表明价值根源不在天,不在神,亦不是形而上的,否则不能这样“现成”。但孔子并未说出是在生命的哪一部分,亦即是未点明是“心”。孔子所说的心,仍是一般意义的“心”。

《中庸》首句说:“天命之谓性。”这可说是一个形而上的命题。但是,此形而上的命题有一个特点,即是当下落实在人的身上,而成为人的本质(性)。性是在人的生命内生根的。因此,《中庸》并不重视天的问题,而仅重视“性”的问题。到孟子才明确指出道德之根源乃是人的心,“仁义礼智根于心”,孟子这句话,是中国文化在长期摸索中的结论。这不是逻辑推理所推出的结论,而是“内在经验”的陈述。这句话说出来以后,使夹杂、混沌的生命,顿然发生一种照明的作用,而使每一人都有一个方向,有一个主宰,成为人生的基本立足点。以后,程明道、陆象山、王阳明等都是从这一路发展下来的。

老子的道,是形而上的性格,要求人去“体道”,是以在道之下的人,去合在人之上的道。不能说道是在人生命之内所生出的。但中国文化总是走着由上向下落,由外向内收的一条路。庄子即把老子之形而上的道,落实在人的心上,认为虚、静、明之心就是道。故庄子主张心斋、坐忘,使心之虚静明的本性呈现出来,这即是道的呈现。人的精神由此而得到大解放。

我所写的《中国艺术精神》,一个基本的意思,是说明庄子的虚静明的心,实际就是一个艺术心灵,艺术价值之根源,即在虚静明的心。简单来说,艺术要求美的对象的成立。纯客观的东西,本来无所谓美或不美。当我们认为它是美的时候,我们的心此时便处于虚静明的状态。故自魏晋时起,中国伟大的画家,都是在虚静明之心下从事创造。唐代有名的画家张璪说:“外师造化,中得心源。”这两句话便概括了中国一切的画论。而外师造化,必须先得虚、静、明的心源。唐末张彦远之《历代名画记》一书,指出在唐人心目中王维的造诣实不及张璪,这表示中国是以心为艺术的根源。

在知识活动方面,《荀子》的《解蔽》篇可说是中国古典性的认识论。荀子说:“心何以知道?曰:虚一而静。”“虚”是说心永远能接受能容纳。“一”是说在认知活动中不能同时认识两个以上对象,只能集中在一个对象上,而心便自然集中在一个对象上。要把对象认识得清楚,必须在“静”的状态,而“心”在作认识活动时,便自然会平静下来。换言之,荀子很早便知道心是知识得以成立的根源。

在宗教方面,中国因为人文精神发达,很早便消解了原始宗教,慢慢以人文精神代替了宗教。但是,在现实中,人生有许多不能解决的问题,如生死、最后归宿等问题。因此,对宗教的要求,在一般人中间还是存在着。也因为这样,佛教东来,很容易为中国人所接受。佛教认为人通过对佛的信仰可以超越生死轮回,升天成佛。这是通过信仰向上向外的追求,以满足人的宗教要求。但到了禅宗出来,认为“明心见性”,“见性成佛”,这实际是认为本心即是佛,不应向外、向上追求。换言之,佛教在中国发展到禅宗,即把人的宗教要求也归结到人的心上,所以禅宗又称为“心宗”。这个意思在印度也有,但到中国才发扬光大。禅宗后来演变到呵佛骂祖,只在心上下工夫,便完全没有宗教的意味。因而有许多大德,主张以净土救禅宗的流弊。净土即西方极乐世界,这是人现实生命生活之外之上的。但是,净土宗发展下来,又以为,净土即在人心,心净即是净土,心秽即是秽土。这说明了中国文化立足于心的力量是太强了。

四、由工夫所呈现出的本心,是了解问题的关键

要注意的是,以上所说的心的活动,与一般所说的心或心理学上的“意识”,并不相同。在与其它的生理作用混淆在一起活动时,心不但不能发挥它本有的作用,反而在由其它生理而来的欲望中,成为这些生产欲望的帮凶或奴隶。换言之,这时的心,不是本心,不是心的本来作用,当然不能在此建立人生价值的根源。这是属于今日心理学所研究的范围。孟子、庄子、荀子以及以后的禅宗所说的心,是通过一种修养工夫,使心从其它生理活动中摆脱出来,以心的本来面目活动,这时心才能发出道德、艺术、纯客观认知的活动。所谓“其它的生理活动”,即儒家所说之“私欲”,所以孟子说“养生莫善于寡欲”。“寡欲”就是减少其它生理作用的干扰,这样,心的本性才能表现出来。道家更进一步说“无知无欲”,“知”指的是成见。摆脱这些成见与私欲,才显出心的本来作用,由心的本来作用主宰知与欲,转化知与欲。在这里,心才是人生价值的根源。

一般人并不作什么“工夫”,本心便不发生作用吗?这种说法是错误的。本心既在人的生命之中,则任何人随时随地都有本心的作用,否则是心理变态之人。但一般人所发生的本心的作用,是间歇性的、混淆性的,由此所表现的人生是“善恶混”的人生。其中受成见私欲之累轻的,本心呈现的时候多;成见与私欲多的,本心呈现的机会少。穷人与体力劳动者的道德,往往较富人与知识分子为高,原因在此。

更深一层来看,心为何是道德、艺术、认知的根源?这涉及许多一直到现在还无法解答的问题。古人对这种无法解答的问题,常以形而上学的命题来作交待。孟子说“此天之所与我者”,程伊川说“良能良知,皆无所由,乃出于天”,这都是把心的问题转到形而上方面去。一个问题追到最后不能解答时,近代学者往往就建立一种基本假设,古人便往徒把它挂在形而上学上。但程明道说“只心便是天”,这便在由工夫所得的内在经验中,把虚悬的形上命题,落实到自己的生命之内。“只心便是天”,是他真正体验的工夫到家,然后才敢说的。

中国文化是心的文化,有人乃以为中国文化是主观性文化,道德是主观性道德,是与客观相对的。这是很大的误解。人心是价值的根源,心是道德、艺术之主体。但“主体”不是“主观”。普通所说的“主观”,是指一个人的知、欲方面而言。而本心之显现,先要“克己”,要“无知无欲”,要“寡欲”,即是通过一种工夫,把主观性的束缚克除,心的本性才能显现。因此,心之为价值根源,须在克服主观性之后才能成立的。此时,客观的事物,不致被主观的成见与私欲所歪曲,才能以它的本来面貌,进入于人的心中,客观才真正与心作纯一不二的结合,以作与客观相符应的判断。可以说,人的价值主体呈现时,才能使客观的事物,站到自己应有的地位,得到真正的价值。未被成见、私欲所缠缚着的心,不但能分辨善恶,实在也是好善而恶恶的。这从看一部成功的伦理或纯情的巨片时直觉的反应,当下即可得到证明。在看电影时,总是希望善人得到好报,恶人得到恶报的。就不约而同的总倾向来说,不管生活条件如何,总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的。

五、总结---心的文化的特点

可以总结“心”的文化的几个特点如下:

甲,心的作用是由工夫而见,是由工夫所发出的内在经验,它本身是一种存在,不是由推理而得的(如形而上学的命题),故可以不与科学发生纠缠。

乙,心可以主宰其它的生理作用,但是亦不离开其它生理作用,而且心的作用,须由其它生理作用来完成,此即孟子的所谓“践形”。因此,心的作用一定是实践的。所以孟子强调“必有事焉”,王阳明强调“知行合一”。只是空谈,便如王阳明所说,是被其它私欲隔断了。

丙,人生价值的根源在心的地方生根,也即是在具体的人的生命上生根。具体的生命,必生活在各种现实世界之中。因此,文化根源的心,不脱离现实;由心而来的理想,必融合于现实现世生活之中。由生命所发,由现实世界所承,由五官百骸所实践的文化,必然是中庸之道。凡过高过激的文化,都是由冥想、热情、或推理而来的文化。

丁,任何人在一念之间能摆脱自己所有的私念成见,即可体验到心的作用。故心的文化是非常现成,也是大众化、社会化的文化。王阳明曾叹息说他在龙场驿讲学时,乡人野老都能明白,反而回到中原后不能为许多人所了解,因中原士大夫都各有成见,不及龙场驿的人,都是非常纯朴,能自然与自己之心相合。

戊,人生价值根源就在自己的“心”,所以程明道便说:“每个人都是天然完全自足之物”。如此,才真有人格的尊严,真有人的信心,并且每个人在心的地方开辟一个内在世界,在心上得到人生的归宿,不需外在的追求的斗争。所以这种心的文化,是和平的文化。

己,研究中国文化,应在工夫、体会、实践方面下手。但不是要抹煞思辩的意义。思辩必须以前三者为前题,然后思辩的作用才可把体验与实践加以反省、贯通、扩充,否则思辩只能是空想。

最后引王阳明诗一首作本讲的结束:

人人自有定盘针,万化根源总在心。

却笑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外边寻。

传播正能量,做好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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