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读：陈健
赌徒李斯
□ 傅绍万
李斯是秦朝的开国功臣。他从一介平民布衣,走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高位,最终却死在刑场上,成为历史上最大的悲剧人物之一。纵观李斯的奋斗轨迹,可以说,他是一个时代造就的赌徒。
李斯所处的是一个什么样的时代?那时已经进入战国后期。对于春秋时期,孔子的评价是,已经“礼崩乐坏”。到了战国时期,已经是道德沦丧。这个时代的人,只讲功利,不讲道义,唯利是图。记录战国历史的信史当数《战国策》。此书之作,上继《春秋》,下至楚汉之起,二百四十五年之间,载其行事。刘向定《战国策》三十三篇:“向叙此书,言周之先,明教化,修法度,所以大治；及其后,谋诈用而仁义之路塞,所以大乱。”
李斯就是那个时代造就出来的典型人物。李斯年少时,信奉的是老鼠哲学。他当时做一个郡的小吏,见吏舍厕所中的老鼠,吃的是肮脏的东西,不时有人犬走近,“数惊恐之”。李斯进入仓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之后,他跟着荀子学帝王之术。学成,西事秦。他和老师分析了当时天下的形势:六国皆弱,无可建功者,秦欲吞天下,称帝而治,选择秦国最容易成功。他和老师谈心,直抒胸臆:诟莫大于卑贱,而悲莫甚于穷困。
到了秦国,李斯先走的是吕不韦的门路,当上了吕不韦的舍人。李斯也因此接近了秦王,做到了长史。工作是派遣谋士持金玉游说诸侯,可下以财者,厚遗结之；不肯者,利剑刺之。李斯在前离间六国的君臣关系,秦王在后派将用兵。李斯因功做到了客卿。这个时候,出了一个事件,就是韩国间谍郑国案,秦王下了逐客令,李斯也在被逐者中。李斯在史上留名,很重要的是这时候他给秦王上了一篇《谏逐客书》,仔细分析字里行间,可以说这是一篇言利书,没有什么道和义可言,纯是以有利无利说动了秦王,他和客卿们留在了秦国。
李斯利欲熏心,赌徒的本相越来越明显。他嫉才,毒死了自己的同学韩非；向秦始皇进言,造成了焚毁诗书的文字浩劫。特别是与赵高合谋,篡改秦始皇遗诏,害死扶苏,立胡亥为新君。最后,父子同死于胡、赵的屠刀之下,使秦朝由盛转衰。
有其徒必有其师。李斯的老师荀子,被归于儒家之列,在儒家中具有重要地位,其实他的思想已然变了味道。儒家的祖师爷孔子,讲仁讲德,儒家最重要的传承者孟子,讲义,讲人性善。而到了荀子,就发展到人性恶,发展到不信道德。苏轼在《荀卿论》中提出:“天下之人,如此其众也；仁人义士,如此其多也,荀卿独曰:‘人性恶,桀、纣性也。尧、舜伪也。’”而到了他的两个徒弟,则全部成为利欲之徒。李斯的同学韩非,也是持名利说之徒,他著作中的名篇《说难》,完全立论于高名、重利。
这确是一个世风日下的时代。世风日下,有一个演进过程,人处于其中,可能就麻木了,如久在鲍鱼之肆,而不闻其臭。处在世风演进的过程之中,圣人也难以逆转。此应使*治家深思之,敬慎之。直至汉代,人们又回过头来反思历史。贾谊《治安策》就提出:“移风易俗,使天下回心而向道。”《过秦论》中总结秦的得失,提出秦“以六合为家,崤函为宫；一夫作难而七庙隳,身死人手,为天下笑者,何也?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也”。
人类历史的发展扑朔迷离,但总还是有基本规律可循,总还有一些永远不变的东西,这是圣人所持守的,是人类和动物世界的不同之处。宋代的曾巩评《战国策》,有这样的论述,“二帝三王之治,其变固殊,其法固异,而其为国家天下之意,本末先后,未尝不同也……盖法者所以适变也,不必尽同,道者所以立本也,不可不一。”“战国之游士则不然。不知道之可信,而乐于说之易合,其设心注意,偷为一切之计而已。故论诈之便而讳其败；言战之善,而蔽其患。其相率而为之者,莫不有利焉,而不胜其害也；有得焉,而不胜其失也。卒至苏秦、商鞅、孙膑、吴起、李斯之徒,以亡其身；而诸侯及秦,有用之者,亦灭其国。其为世之大祸明矣,而俗犹莫之悟也。”为善可以保国、保家、保身,为恶必害家国性命,君子务本守正,世上所谓大智大慧之士,也不可纯以权谋诈术而立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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