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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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Uhjnbcbe - 2020/12/23 16:07:00

作者:李长之.此文曾刊登在《时事新报·学灯》(渝版)第79期,.4.1,图为编者从国家图书馆查阅缩微期刊还原的纸质,下文根据刊物内文字全文录入。

中国美育之今昔及其未来——为纪念蔡孑民先生逝世之作文|李长之一、美育之本质美育是什么?美育是审美的教育。不懂美学,不懂教育,没法谈审美的教育。中国古代的美育很好,这是因为那时有极健康,极正确,极博大精深的美底概念,而教育的建设又那么美备之故。近代不然,旧的审美观念(那背后有一种系统美的美学,虽然古人不会系统地写出来)破坏了,新的都没有建设起来,至于教育,又是流入于狭义的只知道传授技术之一途,所以美育遂也在似存似亡之间了。要建设美育,只有先建设美学。美育不发达是美育不能推行的最大原因!现在一般对于美学还没有普遍深切的认识,大家知道美学是研究美的,但是向什么地方去研究美?美学何以成为一种科学?美学之高深处何在?美学之切于人生日用处又何在?这在一般人还是很模糊的,现在简单地说,美学向四个方向去研究美,她要研究自然底美,她要研究艺术底美,她要研究人类在主观上构成美感时(无论创作或鉴赏)的心理状态,她要研究那成了抽象原理的美底概念。自然底美和艺术底美,都有其共同而普遍的律则,所以成为科学(美学)的对象。人类主观上美感的构成亦然。但是美学并不只此面止,这样就还是散漫的,就还是好像没有源头的死水一样的,然而不然,她有一线穿成者在,她有作了深厚的源头和根底者在,这是什么呢?这就是形上学。由形上学,她于是研究到了那成为抽象原理的美底概念,可说每一种美学,都有一种相当的形上学为之基础(实验美学是例外,但实验美学只是物理学或心理学的一支,不够称美学;美学论价值,而实验美学却只讲现象)。凡创造一派美学的人(除了实验美学),也都是有创造一种形上学的能力和气魄的人,远之如柏拉图,近之如黑格尔。因此,美学不是点点滴滴的饾饤之学,也不是蜻蜓点水式的浮面之学,她有贯穿着的伟大系统,她有创造性的深厚的根源,这就是美学的高度和深度。至于美学是不是专让哲学家作运思的对象,与一般人生日用没有关系呢?绝对不是的。美学上的原理,大而关系整个民族的世界观,人生观;小而关系各个国民的起居饮食。我记得在前几年的一期[大西洋月刊](TheAtlanticmonthly)上,有人写过一篇文章,他说人类第一次的教育是得自地板,因为小孩在没会走以前,总是在地板上爬。地板的颜色美恶,足以影响这个小孩终生。因此他劝贤明的父母务必注意这儿童第一次教育所自的地板设计才好。我当时读了,就有一个深深的感触,中国的小孩哪里有地板可爬?爬的都是污秽的土地,无怪乎长大了个个都十分贪污而卑鄙了!美在人生中的地位是这样重大,美学之关系于人类之切,也就不言而喻了。况且美学的真精神是在反功利,在忘却自己,在理想之追求。这是成功任何大事业所必不可少的精神。在美学里,让你知道内容与形式之一致,抽象与具体之相符,肉体与灵魂之不可分,有限与无限之综合为一,在美学里,让你知道理智与情感之如何调和,神性与兽性之如何各得其所,社会与个人的冲突之如何得到公平的解决。在美学里,让你知道应如何赋予生命力以优美之形式,人在生活中当如何入乎其中而又出乎其所,当如何积极而不执着,失败而不颓丧,并如何无时无地而不游刃有余。在美学里,更让你知道如何就人类的伟大成就——艺术——中而得到互相认识,互相信赖,由心灵深处的互相交流而人类之真正福利与真正和平乃自天国而降在地上。这其中艺术的原理也就是人生的原理,美的极致也就是善的极致,现在理论的极峰也就是将来人类在建造新社会时实践的极峰。这些是美学的神髓,也就是美育的真正内容。教育是什么?凡是使人类全体或分子在精神上扩大而充实,其效力系永久而非一时者,都是教育。在这样意义之下,教育实在本质上是期待着美学的。从此可知美育不止是多重教育中之一种,而且是最重要之一种,甚而可说是最符合教育本义之惟一的一种。何者?知识的教育是偏枯的,道德的教育是空洞而薄弱的,技能的教育更根本与精神的扩大和充实不相干的,却只有审美的教育可以以全代偏,以深代浅,以内代外,可以铸造新个人,可以铸造新人类。教育所涉及的是整个生活,而不是生活的一部分,是打入于生活之中,而不是附加于生活之外,这也只有美育可以负荷了这种任务的。但是现在符合这种意义的教育何在呢?美育又何在呢?二、古代人美底概念与其形上学现在没有,古代有。美育以美学为基础,因为古代有健全的美学,所以有完善的美育。何以知道古代有健全的美学?这是因为古代有健全的美底概念,孟子说:“充实之谓美。”(尽心下),这可说是再好也没有的美底定义。但这不是孟子一人的私见,你看荀子也说:“君子知夫不全不粹之不足以为美。”(劝学篇),主张“全子尽之,然后学者也”,全之尽之,实即等于孟子所谓充实。更从老子看,他说:“美者不信,信者不美。”(据俞樾校勘),这是一个反证。老子常常故作反案文章,一般人说天地之仁,他就偏论天地不仁,现在他说美者不信,便可知当时一般人是认为“美者信”了。信是什么?信也就是充实。所以我说像“充实之谓美”这样精彩,这样健全的美底概念,在古代乃是一般的。美学关系于形上学。古人对于美底概念之能有如此健全的认识者,正由于古人另有一种深厚雄健的形上学为之基础故,现代人的精神已浅薄脆弱到了极点,生活不过耳目声色之欲,所看宇宙自是干燥而枯窘的空气而已,石头而已,灰尘而已。古人不然,他觉得宇宙是一个伦理的间架,所有仁义礼智,都秩然的安排在那里,他俯仰呼吸之间,便有一个大我在与他息息相通着。宇宙是“为物不二,生物不测”的,在空间上“博也,厚也”,在时间上“悠也,久也”,在性质上“高也,明也”。这是何等壮阔的世界观!宇宙是动的,是生生不已的,生活于其间的人便也是“自强不息”的了。宇宙的创造,就是他的创造,所以说“赞天地之化育”,所以说“与天地参”。他自己生命的扩张,就是宇宙生命的扩张。所以说“上下与天地同流”(孟子),所以说“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为一”(庄子)。在这种世界观之下,所以他们见了“源泉混混,不舍昼夜”的流水,就赞叹不止了,因为那同样是生命力的洋溢充盈呵!甚于这种一贯的形上的世界观,如何不觉得“充实之为美”呢?三、孔子的古典精神——其美学理论与实践作为中国思想正统的儒家哲学,尤其是孔孟,所贡献最大的,即是审美教育。中国文化的精华在此,孔孟思想的极峰在此。先说孔子。孔子说:“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这就是他的美育之实施的步骤。我一再说过,美育以美学为基础。孔子的美学是古典精神的。他一则说:“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思无邪。”二则说:“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三则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这都是古典主义者一贯的立场,古典精神原是无可非议的,古典精神乃是艺术并人生的极则。孔子不讲怪力乱神,这也是古典精神的表现,反之,如浪漫精神的代表人物屈原就满满是怪力乱神了。能够代表古典精神的,中国有一个很好的字:就是“雅”,孔子正常常注意及之,所以有“子所雅言,诗书执礼,皆雅言也”的话。孔子自己深深地浸润于审美的生活之中。他喜欢音乐,在齐闻韶,有三月不知肉味,他高兴的说:“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知道他是很能心领神会。不但音乐,唱歌他也有浓厚的兴趣,假若他和别人唱得高兴了,他一定让那人重唱一遍,而自己也再陪着唱一遍。他是多么会欣取人生呢!孔子有积极不已,精勤奋发的一方面,但也有闲适恬淡的一方面。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他实在是作到了“坦荡荡”的一方面的。他说过:“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因此,无怪乎他赞美颜回的“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无怪他推许公西华的“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呼舞雩,咏而归”;更无怪乎在他的教化之下,后来出了许多闲适的大诗人了,大词人了。这是他自己审美的陶冶之成功。并影响后世之功。子贡有言:“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也,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也。”这里所谓文章,并不是后世也所谓文字,却是一切精神的表现。就时代讲,是一时的典章制度,就个人讲,就是一个人的风度威仪。孔子的风度威仪是好极了的,我们只要吟味他底弟子所记的“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十个字好了,俨然一个庄严刚健的雕像屹立在那里!孔子的作人,是作到了像一件极名贵的艺术品的地步。只此一端,已足千秋。孔子是知道美学的真精神的。美学的精神在反功利,在忘却自己,在理想之追求。孔子对小人君子之别,即一刀两截地从功利与否上划分,他的话是:“小人喻于利,君子喻于义。”喻字很妙,喻就是说否则便听不明白的意思。你和“小人”说三话四,都是枉然,只有一说到“利”,他便立刻恍然领悟了。现在是“小人”的世界呵,也就是“喻于利”的世界呵,无怪乎反功利的主张总为人所不省了。孔子自己一生却秉承反功利的精神——也就是美学的真精神,“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地奋斗下去。孔子又是确切知道美育的功效了的,他说:“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他又说:“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为什么?只因为从好恶的味觉上,亦即趣味上,去辨是非善恶,是较从知识上直接的多,自然得多,也根本得多。此中趣味之养成,正美学的教养所有功。孔子一生的成功,是美学教养的成功。他四十年进德修业的收获(从“三十而立”算起至七十),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一个人的性格的完成就像一件伟大的艺术品的完成一样,是几经奋斗,几经失败,最后才终底于成的。孔子以一个古典精神的大师,其最后成就者如此其崇高完美,是无足怪的。“从心所欲,不逾矩”是所有艺术天才所遵循的律则,同时也是所有伦理家所表现的最高的实践,最美与最善,融合为一了。美学的理想,不能再高了!美育的成功不能再大了!孔子之可以为人类永久的导师者正在此。四、孟子的审美态度孟子是传孔子之学的,特以性格之故,孟子尤有艺术家的气分。因此,其审美态度乃尤纯粹而鲜明。美学的精神在反功利,孟子一生,却便以反功利为事业的大端。照他看,纯粹功利思想,非至国家灭亡不可,当以仁义救之。个人的行为,他也认为,当不计成败,他说:“若夫成功则天也,君如彼何哉?强为善已矣。”“强为善”,就是孔子“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气魄,这不是埋首于耳目声色之欲的唯物主义者所能的,必须有审美的陶冶的人才行,孔子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为言。孟子也说:“鸡鸣而起,孳孳为善者,舜之徒也;鸡鸣而起,孳孳为利者,跖之徒也。欲知舜与跖之分,无他,利与善之间。”他们同是反功利的,而孟子的态度尤为彻底。在把理论与美感打成一片上,孟子更有特殊的贡献。他说:“至于味,天下期于易牙,是天下之口相似也。惟耳亦然。至于声,天下期于师旷,是天下之耳相似也。惟目亦然。至于子都,天下莫不知其姣也。不知子都之姣者,无目者也。故曰: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焉。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者。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把理念之可爱,比作好吃的肉之可爱,宛然是柏拉图形容理念之可爱之一,孟子之把伦理与美感打成一片,又不只此一端,他说:“规矩,方圆之至也;圣人,人伦之至也。”这就是直以圣人在人伦上的成功,视若几何上完美的圆形然。他对于礼仪的解释,也是直从艺术作用与艺术表现去解释,而撇开那些繁文末节的典章制度,他说:“仁之实,事亲是也;义之实,从兄是也;智之实,知斯二者,弗去是也。礼之实,节文斯二者是也;乐之实,乐斯二者,乐则生矣;生则恶可已也?恶可已则不知足之蹈之,手之舞之。”照这样讲,仁义不过是父子手足的感情,而礼乐只是父子手足的感情之艺术的表现而已。这看法最简单明白了。但也最和悦近人,却也是最博大精微。在艺术上,有材料与命意的斗争。在人生上,有人欲与天理的对立。放纵人欲,必至于若洪水猛兽,不可收拾,高扬天理而压抑人欲,必至于奄奄待毙,全无生趣。杨朱固然错,墨瞿也未必对。后来的程朱,陆王,末流所致。几乎是杨墨的各走极端的重演。但是孟子的话是卓绝千古的,他说:“形色,天性也;惟圣人,然后可以践形。”原来圣人乃是像一个艺术家一样,他不能废弃这些材料,他却是战胜之,而且发用之。人欲不能废弃,却即在人欲之中表现天理。这就是圣人之可以践行处。纵欲与禁欲都不对,对于欲只有加以适当的处理,战胜材料,而即以材料作为表现命意之具,战胜人欲,而即以人欲作为表现天理之具,这其中有一种美学的原理之运用在。讲审美即须讲选择。同是一个场所,在写生的画家或摄影的艺术家来看,便会发现那特别富有意趣的一面。在人生里,何尝不可如此?为什么不选择那最美的一片段去欣取呢?孟子是懂得这道理的,所以他说:“观水有术,必观其澜。日月有明,容光必照焉。”倘若拿观水观澜的态度去观照一切,怕处处都是生趣盎然,无人而不自得的吧!讲审美即须对所有值得欣赏的对象都平等视之。这在孟子是作到的,你看他对伯夷尹伊柳下惠孔子的的了解,他认为都已达到人伦的极致,都已够上所谓圣,只是“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各有个性而已。正如艺术品然,有的是浪漫主义中的杰作,有的是古典主义中的杰作,有的是写实主义中的杰作,有的是象征主义的杰作,只要是杰作,就是平等的了,我们就可平等地去欣赏,孟子是持这个态度的。所以他有“尚友古之人”的胸襟,他之了解古人,皆深入而具同情。这也是审美的教养使然。其次,他对美感上的味觉,趣味,或所谓审美能力也贡献了很好的学说。一是他解释了审美能力的普遍性之例外之故,他说:“饥者甘食,渴者甘饮,是未得饥渴之正也,是饥渴害之也。”对一切恶趣味的流行,都可作如是观。二是他解释了审美能力之普遍性与批评之可以存在之并无冲突,这就是他所谓“口之于味也,有同嗜也,易牙先得我口之所耆者也。”“同嗜”为审美能力的普遍性,“先得我口之所耆”就是批评之所以存在处。美学上的一般立法,无非赶到一般人所嗜的前头去,但终于却又为一般人所能够承认而已。其实,推之一切价值范畴之与一切价值意义的关系皆然。孟子真不能不说是斯学功臣。至于他所谓“充实之为美”,也是极值得推许的,因已详前,不再赘述。总之,孟子为孔子后惟一有创造性的美学大师,实践与理论,为极可观。中国古代的美育,即在孔孟二人的辉光下而发扬着,作用着,灌溉着。五、玉的文化中国古代人美感的最佳代表是玉。玉是一种德性的象征。《白虎通》上说:“玉者檏美之至也”,《礼记·玉藻》简有:“君子无故玉不去身,君子于玉比德焉。”玉是致密的,坚硬的,却又是温润的,确可以用来象征一种人格。这种人格也的确是值得敬爱的。在《礼记·聘义》上有很好的分析,说道:“君子比德于玉焉:温润而泽,仁也;缜密以栗,知也;廉而不刿,义也;垂之如队,礼也;叩之其声清越以长,其终诎然,乐也;瑕不掩瑜,瑜不掩瑕,忠也;孚尹旁达,信也;气如白虹,天也;精神见于山川,地也;圭璋特达,德也。天下莫不贵者,道也。《诗》云:‘言念君子,温其如玉。’故君子贵之也。”《说文》上也说:“玉,石之美;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勰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好扬,敷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挠而折,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道其中诚然有不少理论化的成分,但是无论如何,玉是一种美感的对象,并作了许多德性的象征。在这里构成了一种玉的文化,表示着审美教育的成功。《玉藻》篇上说:“古之君子必佩玉,右徵角,左宫羽,趋以采齐,行之肆夏,周还中规,折还中矩,进则揖之,退则扬之,然后玉锵鸣也。故君子在车则闻鸾和之声,行则鸣佩玉,是以非辟之心,无自入也。”这是多么美的呢?一举一动,前后左右,都是唤起人美感的对象。这里表示这个民族是如何爱美,又如何爱德性。真是一个诗底国家!玉所代表的美感是颇高等的,不稚弱,不琐碎,不浅薄,不单调,不暂时,不变动不居,不死滞不前。在人格上能与之符合者,也恐怕只有孔子而已。所以宗儒也都当拿玉来形容孔子。玉和孔子代表了美育发达的古代中国。后来玉虽然少了,但是玉的文化曾经变而为晋人书法,玉的文化曾经变而为元人文人画。但那洁净淡雅而有力的壮美感,却始终陶冶着中国读书人的趣味。中国人的美感教育,其由来已久矣。在尚书舜典中就已经有:“帝曰:夔!命汝典乐,教冑子,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这都是以一种美学原理要求于伦理者。即在反抗性最强的老子书中,也仍然不掩美感教育的痕迹,他说什么“直而不肆,光而不耀”(五十八章),他没什么“味无味”(六十三章),这都道尽了美学上极精微的原理,至于乐记上所谓“大乐必易,大礼必简”,所谓“大乐与天地同和,大礼与天地同节”,所谓“先王之制礼乐也,非以极口腹耳目心欲也,将以教民平好恶,而反人道之正也”,字字精当,更是美学上的不刊之名言。这些美学的理论,都结晶为一点,这就是玉的文化。从君子必佩玉的一句古语中可以想见古代人美育的施设的全部。希腊是值得向往的,周秦当不值得向往?周秦的流风余韵,从玉到铜器,到书法,到绘画,到瓷器,又哪样不值得我们赞叹和欣赏!在这种文化中所陶铸的人物,若孔子,若孟子,若阮籍,若王羲之,若陶潜,若苏轼,若倪云林,又哪一个不值得我们拜倒和神往!六、对于新美学之期待美育必以美学为基础,美学又往往建筑在一种作为一时代的人底世界观之根底的形上学上。要推行美育,须建设美学,要建设美学,须建设形上学——这是根本的看法,否则枝枝节节,都是徒劳。旧的文化,在现在看,的确已经告了一个段落了。我们现在只可以欣赏,只可借镜,只可以采取了而作为创造新文化的材料的一部分,但不能重演。旧的文化,自成一个体系,这个体系是已经完成,已经过去了。因此,我们没法希望再有古人的形上学,再有古人的世界观,再有古人的美感,再有古人的美感教育。但,继续发展可以的。继续发展并不是依样重抄。继续发展须与新成分相交融。直接了当地说,新文化的姿态是西洋的。虽然地方在中国,但性质上却是欧洲的。文化是一个有机物,它有整体性,补缀式的文化吸收和补缀式的文化复兴,毫无是处。美育是文化底整个体系下的一支,它不会单独孤立的发展。我们现在的文化运动,还在移植时代,只因西洋的文化还没移植完毕,所以我们新文化的容貌还没有整个显豁出来,现在第一步还在彻底吸收、充分吸收、猛烈吸收。自然,像一颗植物一样,虽然是外国种子,只要栽在本国的土壤里,受了传统的雨露灌溉以后,它会有一种不同于原来的样子。文化是一种有机物,所以它必须滋长起来才行,倘若硬硬的折来,插入瓶子里,不到几天还是会枯萎的。五四运动前后的新文化,为什么没有太大的力量?为什么一些前进的思想,后反而萎缩了绝迹了?这只因为那时的文化运动是插在瓶子里的花朵,而不是根深蒂固地植在地上的缘故。这是时间问题,也是努力问题。在这种意义之下,我期待新美学,我期待新美育。中国很幸运,在新国家的建立时的第一任教育部长,是提倡美育的蔡元培先生。他的专业,颇像德国的宏保耳特(W.vonHumboldt),宏保耳特也研究美学,也主持过当时的大学——柏林大学,并任过当时的教育部长。宏保耳特是当时新人文主义摇旗呐喊的人,新人文主义的主要思想之一即是美感教育。中国在近代是太走入于急功近利之一途了,一般人只知道纵耳目口腹之欲,学术界也只知道坚甲利兵,或者作恒钉的考虑,为什么不看远一些呢?不要辜负蔡先生在新国家初立时为教育所打下的广大而健全的基础,建立新的美育,建立新的美学,建立新的世界观和形上学!二十九年三月二十八日作

李长之(-),毕业于清华大学,文学评论家,文学史家,建国后任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著作《道教徒的诗人李白及其痛苦》《司马迁之人格与风格》《迎中国的文艺复兴》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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