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年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在多个重要场合提到“国之大者”,要求各级领导干部对它了然于胸、心中有数。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周年大会上的讲话中,他再次强调:“新的征程上,我们必须坚持党的全面领导,不断完善党的领导,增强‘四个意识’、坚定‘四个自信’、做到‘两个维护’,牢记‘国之大者’,不断提高党科学执政、民主执政、依法执政水平,充分发挥党总揽全局、协调各方的领导核心作用!”那么,“国之大者”究竟是指什么?它的历史源流和当代发展又是怎样的呢?
一、《道德经》“国中有四大”的政治思想
“国之大者”的“国”指国家,“之”为助词,“大”意为根本,“者”代指事物。它所指的是国之为国、治国理政的根本所在,诸如国本、国体、国是(重大国策)等。历史上,中国人很早就对国家兴废之道进行过诸多讨论。现在人们在追溯“国之大者”的典故来源与历史内涵时,一般会习惯性地从组词的相似性出发,联系到《左传》《孙子兵法》中所记载的相近字词。如《左传·成公十三年》所载刘康公说的“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以及《孙子兵法·计》所载孙武说的“兵者,国之大事”等。不过,《左传》等古籍里说的“国之大事”主要指国家需要重视和处理的部分重要事务,未能完全揭示“国之大者”所蕴含的深刻思想。
在中华文化经典中,最早较接近“国之大者”这种精炼表达,并赋予其深刻内涵的当推老子的《道德经》。《道德经》第二十五章说“国中有四大”“天大,地大,道大,王亦大”。相关内容正是在论说国家根基,其中的“四大”各自有着丰富的历史文化内涵和深刻的政治思想内核。
“天”,古人指在上的轻扬之气、日月星三光等。同时,太阳东升西落,月盈月缺,斗转星移,它们不断变化,周而复始,这些又直接与时间相关。因此古人也常说“天由四时成”,四时指立表测影中日影最长、最短以及中分的相应情况,所对应的就是历法里夏至、冬至、春分、秋分四日,以及由此区分出来的四季,它们也与日月星一样,健行而永无停滞。故孙子说:“天者,阴阳、寒暑、时制也。”(《孙子兵法·计》)即“天”的深层内核特指时间。以此为基础,它又代表着一切事物所处的特定历史时期。从国家层面而言,任何一国都是建立在特定的时间中,不可能脱离具体的历史与时命。
“地”,古人指在下的混沉之气、无涯的大块等。同时,古人又说“地由五行成”——大地由金、木、水、火、土等五元素构成。因此,大地在具备广袤无垠特征的同时,各处又具有截然不同的风情物候。那么对于身处具体位置的个人、族群、邦国而言,“地”既是那个厚载万物的庞然巨物,又指无限中相对有限的地域。正如汉字“国”寓意裂土封国,以戈矛护卫。一个邦国总是建立在一定的国土之上,也因此有了自身独特的地理与地域特征。
“道”,即路,指万物所在、所行的路径。包括上至日月星辰所运行、下至江河湖海所流转、中及芸芸众生所奔走的种种道路。在老子看来,道路之所以为道路,是因为它“虚无”“处下”,也正因此才能容万物,并使万物行于其中。只要是物,都身处、行走在特定的道路中,国家亦然。不过,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道:大国有大国之道,小国有小国之道,春秋诸侯国也是各有其道,因此说“道可道,非常道”。国家都要重视自己所处所走的道路,不然会成为迷失者。《道德经》则劝诫国家走大道、正道,不要想着走巧径、邪路。
“王”,指人,更指打通天、地、人三才的人群领导者。在早期的中华文化经典中,“大人”“圣人”等原指有德君主。《周易·文言传》注解“乾卦”的九五之爻,说:“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这里的“大人”本义就是指依从规律治国理政、实现国家和谐发展的最高领导者。王,就是这样的“大人”,他“以百姓心为心”,遵从自然之道,安邦定国,治平天下。
简而言之,老子说的国家四大根本支柱在于它的历史与时命、地域与经济文化、正确的发展道路,以及通达而坚定的领导者。
二、“国中有四大”思想在历史上的体现
老子的“国中有四大”思想是对中国传统治国理政历史的经验总结与理论提升,可以在其前后的诸多历史典故与中华典籍中获得呈现和印证。
天(时间、历史)的重要性,在于国以史立,以时兴。中国人很早就有了历史理性,积极记录国家历史。上古三皇五帝事迹见于“《三坟》《五典》《八索》《九丘》”(《左传·昭公十二年》),后世尧、舜、夏、商周之事则载录于《尚书》《春秋》等等。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可以更好地理解当下与未来,在国家重大问题上做出合理判断与选择。《礼记·礼运》里记载孔子在讨论“大同”与“小康”理念时,涉及了他对历史与现实的看法。他说对于身处春秋时期的中国人而言,尧舜时代的大道通行、天下为公的“大同”,虽然美好,但已成历史,而夏商周以来的大道隐退、天下为家的“小康”虽有不足,但却是历史的选择与现实的基础。且在商礼与周礼之间,他也选择了更切合当时社会现实的后者。荀子在谈论国家治理时,也指治国者应通观历史与现实,当自觉“法后王”——即有道君主治国,论大道与精神则止于尧舜禹,论礼乐制度则取法周代以来新近君主,更具体的条例则因地制宜(见荀子《非相》《王制》《正名》等)。至于法家商鞅、韩非子等,对“法后王”的强调更胜儒家,自不待言。
国家治理对国土、地域的重视,也是自古以来的传统。《左传》载晋公子重耳(即后来的春秋五霸之一的晋文公)曾流亡在外,向野人乞食,但对方只给他一把土块。重耳恼羞成怒,欲鞭打对方,臣下狐偃却以“块”为大物、寓意上天赐其国土而劝解之。重耳听言,转怒为喜,接受土块,以之为宝,车载同行。联系这段典故的更多背景,我们可以知道当时重耳一行流亡在外,漂泊无依,沦落到要去蛮族之所乞食的境地,对方叫他“吃土”,的确有轻蔑、羞辱之意。但狐偃知道他们势单力孤,不可得罪对方,于是找了句漂亮话哄重耳离开。虽然这是狐偃的老狐狸做法,但它之所以能起到安抚宽慰的效果,在于人们本就将土地与国家绑定。国家建立在具体的土地上,也就意味着它必然是在无涯大块的某一地域之中。因此,高明的治国者必须知全局,只有这样才能把握自身的一域。如西汉早期,汉武帝面对汉匈局势,派遣张骞出使西域,完成中华历史上著名的“凿空之旅”,使汉朝人得以全面了解自身与匈奴所处的地域关系。汉武帝以及之后的几代君主以此为基础,积极联络地缘政治板块上的其他邦国,为最终取得对匈奴战争的胜利打下了基础。
国家发展道路,历来是思想家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