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首页 » 常识 » 问答 » 荀子四一
TUhjnbcbe - 2025/3/9 9:59:00

译注:方勇李波

出版:中华书局

正论

世俗之为说者曰:“汤、武不能禁令。是何也?曰:楚、越不受制。”是不然。汤、武者,至天下之善禁令者也。汤居亳,武王居鄗,皆百里之地也,天下为一,诸侯为臣,通达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舜之,曷为楚、越独不受制也?彼王者之制也,视形势而制械用,称远迩等贡献,岂必齐哉!故鲁人以榶,卫人用柯,齐人用一革,土地刑制不同者,械用备饰不可不异也。故诸夏之国同服同仪,蛮、夷、戎、狄之国同服不同制。封内甸服,封外侯服,侯卫宾服,蛮夷要服,戎狄荒服。甸服者祭,侯服者祀,宾服者享,要服者贡,荒服者终王。日祭、月祀、时享、岁贡,夫是之谓视形势而制械用,称远近而等贡献,是王者之制也。彼楚、越者,且时享、岁贡、终王之属也,必齐之日祭、月祀之属然后曰受制邪?是规磨之说也,沟中之瘠也,则未足与及王者之制也。语曰:“浅不足于测深,愚不足与谋知,坎井之蛙不可与语东海之乐。”此之谓也。

译文:社会上持某种学说的人说:“商汤、武王不善于实施禁令。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楚国和越国不受制约。”这种说法不对。商汤、武王,是天下最善于实施禁令的人。商汤居住在亳,武王居住在鄗,都是方圆百里的国家,但天下一统,诸侯臣服,凡是能到达的地方没有不害怕服从、接受教化而归顺的,为什么楚国和越国独独不受制约呢?那王者的制度,根据各地情形不同来制造机械器用,衡量远近来规定进贡物品的不同,何必一定要一样呢!所以鲁国人用碗,卫国人用盂,齐国人用皮革制成的器具,地区风俗习惯不同,机械器用、设备服饰也不能没有差异。所以中原各国同样服事天子而礼仪相同。蛮、夷、戎、狄等国家同样服事天子而制度不同。天子领地五百里内甸服,五百里外侯服,侯圻、卫圻宾服,蛮夷国家要服,戎狄国家荒服。甸服的国家供给每天的祭品,侯服的国家供给每月的祭品,宾服的国家供给每季的祭品,要服的国家每年进贡,荒服的国家新王继位时来进贡。每天的祭祀、每月的祭祀、每季的祭祀、每年的进贡、新王继位时的进贡,这就是所说的根据各地情形不同而制造机械器用,衡量远近而规定进贡物品的不同,这是王者的制度。那楚国和越国,是属于供给每季的祭品、每年进贡、新王继位时进贡的国家罢了,难道一定要与供给每天的祭品、每月的祭品的国家一样然后才能说受到制约吗?这是猜测的说法,这种人见识短浅,不足以和他谈论王者的制度。俗语说:“浅陋的人不值得和他谈论深奥的事,愚蠢的人不值得和他谋划智慧的事,废井中的蛤蟆不能和它谈论东海中的快乐。”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世俗之为说者曰:“尧、舜擅让。”是不然。天子者,势位至尊,无敌于天下,夫有谁与让矣?道德纯备,智惠甚明,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天子无隐士,无遗善,同焉者是也,异焉者非也。夫有恶擅天下矣?曰:“死而擅之。”是又不然。圣王在上,图德而定次,量能而授官,皆使民载其事而各得其宜,不能以义制利,不能以伪饰性,则兼以为民。圣王已没,天下无圣,则固莫足以擅天下矣。天下有圣而在后者,则天下不离,朝不易位,国不更制,天下厌然与乡无以异也。以尧继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圣不在后子而在三公,则天下如归,犹复而振之矣,天下厌然与乡无以异也,以尧继尧,夫又何变之有矣?唯其徙朝改制为难。故天子生则天下一隆,致顺而治,论德而定次,死则能任天下者必有之矣。夫礼义之分尽矣,擅让恶用矣哉?曰:“老衰而擅。”是又不然。血气筋力则有衰,若夫智虑取舍则无衰。曰:“老者不堪其劳而休也。”是又畏事者之议也。天子者,势至重而形至佚,心至愉而志无所诎,而形不为劳,尊无上矣。衣被则服五采,杂间色,重文绣,加饰之以珠玉;食饮则重大牢而备珍怪,期臭味,曼而馈,代睪而食,《雍》而彻乎五祀,执荐者百人侍西房;居则设张容,负依而坐,诸侯趋走乎堂下;出户而巫觋有事,出门而宗祀有事,乘大路、趋越席以养安,侧载睪芷以养鼻,前有错衡以养目,和鸾之声,步中《武》、《象》,驺中《韶》、《頀》以养耳,三公奉轭持纳,诸侯持轮挟舆先马,大侯编后,大夫次之,小侯、元士次之,庶士介而夹道,庶人隐窜,莫敢视望;居如大神,动如天帝,持老养衰,犹有善于是者与不?老者,休也,休犹有安乐恬愉如是者乎?故曰:诸侯有老,天子无老,有擅国,无擅天下,古今一也。夫曰:“尧、舜擅让。”,是虚言也,是浅者之传,陋者之说也,不知逆顺之理,小大、至不至之变者也,未可与及天下之大理者也。

译文:社会上持某种学说的人说:“尧、舜把帝位禅让给别人。”这种说法不对。天子,权势地位最尊贵,天子没有人和他相匹配,又能把帝位让给谁呢?尧、舜的道德完备,智慧非常明达,朝南坐着决断天下事,百姓没有不恐惧服从、接受教化而归顺他的,天下没有隐居的贤士,没有遗漏的好人,言行和尧、舜一样的就是对的,和他们不一样的就是错的,怎么会禅让天下呢?有人说:“圣王死了之后把帝位禅让给别人。”这又是不对的。圣王在上位,根据德行决定位次,衡量才能授予官职,使人民都各行其事而各得其宜;如果不能用道义来制约私利,不能用人为的努力来改变本性,就让他们全做百姓。圣王已经死了,天下若没有圣人,那么本来就没我人值得禅让了。天子若有圣人而且是圣王的后代,那么天下就不会背离,朝廷就不会易位,国家就不会变更制度,天下就会安定得和原来没有什么差别,用尧一样的人来继承尧,又有什么变化呢?圣人不是圣王的后代而是王公大臣,那么天下归服他,就像重新恢复国家而振兴它一样,天下安定得和原来没有什么差别,用尧一样的人继承尧,又有什么变化呢?只有改朝换代,变更制度才是困难的。所以天子活着那么天下就会一心尊崇他,人民极其顺从而社会安定,根据德行来决定位次,圣王死了那么能够治理好天下的人一定会有的。礼义的名分完备了,又哪里用得着禅让呢?有人说:“圣王年老体衰了就会禅让。”这又不对。血气、筋骨、体力会衰退,至于智慧思虑和判断力却不会衰退。有人说:“老人不能忍受劳累就要休息。”这是害怕做事的人的议论。天子,权势极大而形体极安逸,心情极其愉快而志向从不改变,所以身体不劳累,地位至高无上。穿五彩的衣服,配着各种颜色,刺上华美的刺绣,再装饰上珠宝玉器;吃的喝的都是猪、牛、羊等肉食和各种山珍海味,香气四溢,在乐声中献上食物,在鼓声中进食,奏着《雍》乐把酒宴撤去来祭祀灶神,上百个人端着食品侍候在西厢房;听政时就设立帷帐和屏风,背靠着屏风而坐,诸侯在堂下小跑来朝见;出宫门而巫觋为他祓除不祥,出城门而宗祝为他求神祷福,乘着大车、踩着蒲草编的席子来保养身体,旁边放着香草来调节鼻子,前面有花纹交错的横木来养护眼睛,车铃的声音,慢行中合着《武》、《象》的节奏,奔跑时合乎《韶》、《頀》的节奏来保养耳朵,王公大臣扶着车辕、牵着缰绳,诸侯有的扶着车轮、有的护着车厢、有的在马前引路,大国诸侯排在后面,大夫跟在他们后面,小国诸侯和上士又跟在其后,士兵们穿着铠甲立在两旁护卫,百姓隐藏躲避,不敢张望;天子坐着像大神一样,行为像天帝一样,保养身体预防衰老,还有比这更好的吗?老人,需要休息,而休息还有比这更安乐愉悦的吗?所以说:诸侯有告老退休的时候,而天子没有,有禅让国家的,没有禅让天下的,古今是一样的。那些说“尧、舜把帝位禅让给别人。”,这是无稽之谈,是浅薄者的传言,是鄙陋者的胡说,不知道对错的道理,是不懂得国家与天下、至尊和不至尊的人,是些不能和他们谈论天下大道理的人。

世俗之为说者:“尧、舜不能教化,是何也?曰:朱、象不化。”是不然也。尧、舜,至天下之善教化者也,南面而听天下,生民之属莫不振动从服以化顺之;然而朱、象独不化,是非尧、舜之过也,朱、象之罪也。尧、舜者,天下之英也、朱、象者,天下之嵬,一时之琐也。今世俗之为说者不怪朱、象,而非尧、舜,岂不过甚矣哉!夫是之谓嵬说。羿、蠭门者,天下之善射者也,不能以拨弓、曲矢中;王梁、造父者,天下之善驭者也,不能以辟马、毁舆致远;尧、舜者,天下之善化者也,不能使嵬琐化。何世而无嵬,何世而无琐,自太皞、燧人莫不有也。故作者不详,学者受其殃,非者有庆。《诗》曰:“下民之孽,匪降之天;噂沓背憎,职竟由人。”此之谓也。

译文:社会上持某种学说的人说:“尧、舜不能教化人。”这是为什么呢?回答说:朱、象没有得到教化。”这种说法不对。尧、舜,是天下最善于教化的人,朝南坐着决断天下事,百姓没有不恐惧服从、接受教化而归顺他的;然而朱、象独独不受教化,这不是尧、舜的罪过,是朱、象的罪过。尧、舜是天下的英杰;朱、象,是天下的奸诈之徒,当世的卑鄙小人。现在社会上持某种学说的人不责怪朱、象,而非难尧、舜,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这就叫做诡怪的说法。羿、蠭门,是天下最善于射箭的人,但不能用歪斜的弓和弯曲的箭来射中目标;王梁、造父,是天下最善于驾驭的人,但不能用瘸马、坏车来到达远方;尧、舜,是天下最善于教化的人,但不能使奸诈卑鄙的小人感化。哪个社会没有奸诈的人,哪个时代没有卑鄙的人,从太皞、燧人氏以来没有哪个时代没有过。所以那些持这种观点的人不怀好意,学习的人就遭受了祸害,而反对的人却感到庆幸。《诗经》中说:“百姓受灾又遭殃,灾殃并非从天降,当面谈笑背后恨,责任在于有坏人。”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1
查看完整版本: 荀子四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