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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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其不可而为之,孟子天命观的演变和纠结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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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生存于这个世间,我们每天都要面对的一件事就是应对自己的变化。正如哲学家所说,这个世界唯一不变的东西就是变。孟子同样也是人,自从学成出山以后的20多年中,孟子怀抱着他的仁*王道不断奔波,足迹遍及齐、鲁、滕、魏等中原大地,可以想象,那个一直“在路上”的孟子,其实也是一个思想上不断“革新”着的孟子。

我们可以从早年不遇鲁候和晚年致仕出齐两件事中看出孟子前后天命观的变化,最为显著的一个特点在于,主宰一个人生平际遇的力量开始从神秘莫测的天下降到了尘中世人的手中。或者说,一个人的“命”如果也有哲学意义上的所有权,那么现在,这个所有权发生了显著的转移。

这种转移,对于孟子这样一位儒家人士来说,其实是很不容易的。之所以不容易,首先在于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本来就比消灭一个人的肉体要困难的多,其次在于儒家先师们遗留给他的天命观更像是一座五指山,成了孟子思想上的一个负担和突破的阻碍。

扔又不能扔,不扔又步履维艰,这大概让孟子感到很为难,就像一个还没做好准备的男人,面对着意外而来越看越不顺眼的那个儿子,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倘若那个传统的天命观完美无缺,孟子当然不会有所焦虑。但他发现,以命定论为主要内容的传统天命观流传到处士横议的现在,早已是漏洞百出,摇摇欲坠了。更何况,孔子之后,还一直有人不遗余力地对它进行炮轰。

火力最猛烈,对儒家命定论的抨击最为犀利的人,无疑出自墨子为首的墨家学派。

我们知道,在春秋战国的诸多学派中,儒墨两家一直都有很大的影响力,堪称思想领域的执牛耳者。如果说儒家学派的兴盛,靠的是孔子构建的完整的“仁”学体系,靠的是孔门三千弟子的教育传播,那么最初墨家的迅速崛起,几乎全是在尖锐批判儒学的思想肉搏战中赢得了下层民众的喝彩与支持。一个拳击手连续打败个无名小卒可能不会为人所知,但如果能够在某场比赛中把泰森一拳撂倒,那必然会一战成名,成为聚光灯的新宠。

墨子正是这样一位拳击手,而儒家的命定论,则是墨子密集挥拳的观点之一。从孔子“不语怪力乱神”、“祭如在,祭神如神在”、“不知生,焉知死”、“敬鬼神而远之”、“不知命,无以为君子”、“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等等言论中,墨子敏锐地发现了早期儒家思想中的漏洞和自相矛盾。也就是说,一方面儒家并不相信鬼神的存在,一方面又维持祭祀鬼神的祭礼。

在他看来,这就像是对着一具没有尸体的空棺材假惺惺地哭丧,而且自从子夏“死生有命,富贵在天”的言论抛出以后,更让本就先天残疾的天命观滑向了荒谬的命定论。试问,如果一个人生死富贵都由天的意志掌控,一切遭遇悲喜都是冥冥之中上天安排好的情节,那么一个人做什么不做什么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努力也是这样,颓废也是这样,我们干嘛还要努力呢?

在百家蜂起,九流并进的战国时代,秉持着一个有明显漏洞的观点前行,危险程度不亚于开着一艘漏水的船航行在大海上。因此,无论是被动应对诸子的挑战,还是主动的修整,严峻的现实不得不逼迫着孟子对儒家的天命观进行重新审视和思考。

思考的结晶,存留在《万章》篇中。在这篇文章里,孟子为天和命下了一个定义。什么是天呢?

如果一件事我个人的意志丝毫没有发挥作用却发生了,这就是天地意志;如果有些东西我没有主动的去追求,它却和我相遇了,这就是命。很明显,天也好,命也好,都是一种个人意志之外的力量,当然这也是个人无法阻挡的力量。

可以看出,孟子的这个定义虽然不再提“死生有命,富贵在天”这种话,但和早起的命定论调仍然暧昧不清。孟子肯定也知道,有些不为而为,不求而致的现象的发生,不完全是天命导致,其中也夹杂着其他人为的因素,当孟子为天命下定义的时候,这个天和命已经不是儒家先师那个纯粹的天命。

如果只是稀释传统观念中天命的纯度,孟子也不是孟子了。为了消除传统天命观里明显的漏洞,孟子在《尽心》篇里又创造性地对命进行了划分。

正如把乐分成“独乐”和“众乐”一样,孟子把命分成了“正命”和“非命”,可谓别开生面,另造新局。更为重要的是,在这句话中,孟子一方面用“莫非命也,顺受其命”继承了知天知命的儒家老传统,又在传统中赋予了个人部分的主动性。知天知命是为了“从心所欲不逾矩”,是为了自然而然地顺命而生,是为了安身立命。虽然一切都是天命定,但上天摆出了“正命”和“非命”两种选择,相比于没有之前选择的“命”,这无疑给个人的主动性留下了余地。不言而喻,正如一个人不会站在危险的墙下那样,一个知命的君子,当然要追求正命。而正命的一个核心特性,在于尽其道而死。无论最后能不能得到理想的结果,都要为道而不懈追求,明知不可也要为之,这才是真正的立命之法。

一旦孟子修正了传统天命观中的明显漏洞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他的修正案里,天的主宰力量一点点褪去,而人的意志逐渐壮大起来,以至于他甚至能够说出“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福祸无不自求者”这样“叛逆”的话。

但同时也不可否认,无论孟子在传统命定论中添加了多少个人主动性的东西,他始终没能真正与传统决裂,彻底掀掉“天”这个盖子。这个盖子,实际上是另一个儒/法家大师荀子掀掉的。荀子毫不客气地表示,以前匍匐在天命之下的人类,现在应该挺起脊梁“制天命而用之”,让人命来做天命的主。

这在当时固然石破天惊,但身处当下的我们,不知道是应该为荀子喝彩,抑或是悲哀。晚年的孟子有了一个充满弹性的天命观。而且借助对天命的思考,构建了一个完整的孟氏思想体系。比如如何做到知天?如何做到知命?去哪里追求正命?学、思、行在追求的过程中发挥怎样的作用?心呢?性呢?什么是良知与良能?这一系列问题犹如水泥和钢筋,在孟子的思想世界中复杂地组合和堆砌,以后如果有机会,可以一一展开说。最后要说的是孟子完工后的作品,也许这既是孟子对自己一生的回顾,同时也是对后辈有志之士的砥砺。

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二,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哦,忘了告诉你,那个性,孟子认为是自然而然向善的,一如水会自然而然地往低处流动。

尽管我并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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