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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学第442篇解蔽篇荀子3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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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学.第篇》解蔽篇.荀子.3

悟学十八子

解蔽篇

「本篇主要阐述了荀子的认识论思想。荀子认为人们思想上的毛病在于片面性,‘蔽于以曲,而暗于大理’,对事物缺乏全面的认识。荀子主张认识事物要以道为标准,而认识道要靠心,心必须‘虚壹而静’方能达到‘大清明’的境界,这样才能对事物进行全面的认识。

认识事物,是人的本性,外界事物可以被认知,是事物的规律。‘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但人们不可能穷尽一切事物,所以人们要以圣王为师,以王制为法,遵循圣王之道,这样才不会被蒙蔽。」

局部与全局

「凡人之患,蔽于一曲,而暗于大理。治则复经,两疑则惑矣。天下无二道,圣人无两心。今诸侯异政,百家异说,则必或是或非,或治或乱。乱国之君,乱家之人,此其诚心,莫不求正而以自为也。妒缪于道,而人诱其所迨也。私其所积,唯恐闻其恶也。倚其所私,以观异术,唯恐闻其美也。是以与治虽走,而是己不辍也。岂不蔽于一曲,而失正求也哉!心不使焉,则白黑在前而目不见,雷鼓在侧而耳不闻,况于使者乎?德道之人,乱国之君非之上,乱家之人非之下,岂不哀哉!

故为蔽:欲为蔽,恶为蔽,始为蔽,终为蔽,远为蔽,近为蔽,博为蔽,浅为蔽,古为蔽,今为蔽。凡万物异则莫不相为蔽,此心术之公患也。

昔人君之蔽者,夏桀殷纣是也。桀蔽于末喜斯观,而不知关龙逢,以惑其心,而乱其行。纣蔽于妲己、飞廉,而不知微子启,以惑其心,而乱其行。故群臣去忠而事私,百姓怨非而不用,贤良退处而隐逃,此其所以丧九牧之地,而虚宗庙之国也。桀死于鬲山,纣县于赤旆。身不先知,人又莫之谏,此蔽塞之祸也。

成汤监于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伊尹,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夏王而受九有也。文王监于殷纣,故主其心而慎治之,是以能长用吕望,而身不失道,此其所以代殷王而受九牧也。远方莫不致其珍;故目视备色,耳听备声,口食备味,形居备宫,名受备号,生则天下歌,死则四海哭。夫是之谓至盛。诗曰:“凤凰秋秋,其翼若干,其声若箫。有凤有凰,乐帝之心。”此不蔽之福也。

昔人臣之蔽者,唐鞅奚齐是也。唐鞅蔽于欲权而逐载子,奚齐蔽于欲国而罪申生;唐鞅戮于宋,奚齐戮于晋。逐贤相而罪孝兄,身为刑戮,然而不知,此蔽塞之祸也。故以贪鄙、背叛、争权而不危辱灭亡者,自古及今,未尝有之也。鲍叔、宁戚、隰朋仁知且不蔽,故能持管仲,而名利福禄与管仲齐。召公、吕望仁知且不蔽,故能持周公而名利福禄与周公齐。传曰:“知贤之为明,辅贤之谓能,勉之强之,其福必长。”此之谓也。此不蔽之福也。

昔宾孟之蔽者,乱家是也。墨子蔽于用而不知文。宋子蔽于欲而不知得。慎子蔽于法而不知贤。申子蔽于势而不知知。惠子蔽于辞而不知实。庄子蔽于天而不知人。故由用谓之道,尽利矣。由欲谓之道,尽嗛矣。由法谓之道,尽数矣。由势谓之道,尽便矣。由辞谓之道,尽论矣。由天谓之道,尽因矣。此数具者,皆道之一隅也。

夫道者,体常而尽变,一隅不足以举之。曲知之人,观于道之一隅,而未之能识也。故以为足而饰之,内以自乱,外以惑人,上以蔽下,下以蔽上,此蔽塞之祸也。孔子仁知且不蔽,故学治术足以为先王者也。一家得周道,举而用之,不蔽于成积也。故德与周公齐,名与三王并,此不蔽之福也。

圣人知心术之患,见蔽塞之祸,故无欲、无恶、无始、无终、无近、无远、无博、无浅、无古、无今,兼陈万物而中县衡焉。是故众异不得相蔽以乱其伦也。

何谓衡?曰:道。故心不可以不知道;心不知道,则不可道,而可非道。人孰欲得恣,而守其所不可,以禁其所可?以其不可道之心取人,则必合于不道人,而不合于道人。以其不可道之心与不道人论道人,乱之本也。夫何以知?曰:心知道,然后可道;可道然后守道以禁非道。以其可道之心取人,则合于道人,而不合于不道之人矣。以其可道之心与道人论非道,治之要也。何患不知?故治之要在于知道。

人何以知道?曰:心。心何以知?曰:虚壹而静。心未尝不臧也,然而有所谓虚;心未尝不两也,然而有所谓壹;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人生而有知,知而有志;志也者,臧也;然而有所谓虚;不以所已臧害所将受谓之虚。心生而有知,知而有异;异也者,同时兼知之。同时兼知之,两也;然而有所谓一;不以夫一害此一谓之壹。心卧则梦,偷则自行,使之则谋。故心未尝不动也,然而有所谓静,不以梦剧乱知谓之静。未得道而求道者,谓之虚壹而静。

作之:则将须道者之虚则人,将事道者之壹则尽,尽将思道者静则察。知道察,知道行,体道者也。虚壹而静,谓之大清明。万物莫形而不见,莫见而不论,莫论而失位。坐于室而见四海,处于今而论久远。疏观万物而知其情,参稽治乱而通其度,经纬天地而材官万物,制割大理,而宇宙里矣。恢恢广广,孰知其极?睪睪广广,孰知其德?涫涫纷纷,孰知其形?明参日月,大满八极,夫是之谓大人。夫恶有蔽矣哉!

心者,形之君也,而神明之主也,出令而无所受令。自禁也,自使也,自夺也,自取也,自行也,自止也。故口可劫而使墨云,形可劫而使诎申,心不可劫而使易意,是之则受,非之则辞。故曰:心容其择也,无禁必自现,其物也杂博,其情之至也不贰。诗云:“采采卷耳,不盈倾筐。嗟我怀人,寘彼周行。”倾筐易满也,卷耳易得也,然而不可以贰周行。故曰:心枝则无知,倾则不精,贰则疑惑。以赞稽之,万物可兼知也。身尽其故则美。类不可两也,故知者择一而壹焉。

农精于田,而不可以为田师;贾精于市,而不可以为市师;工精于器,而不可以为器师。有人也,不能此三技,而可使治三官。曰:精于道者也。精于物者也。精于物者以物物,精于道者兼物物。故君子壹于道,而以赞稽物。壹于道则正,以赞稽物则察;以正志行察论,则万物官矣。

昔者舜之治天下也,不以事诏而万物成。处一危之,其荣满侧;养一之微,荣矣而未知。故道经曰:“人心之危,道心之微。”危微之几,惟明君子而后能知之。故人心譬如盘水,正错而勿动,则湛浊在下,而清明在上,则足以见鬒眉而察理矣。微风过之,湛浊动乎下,清明乱于上,则不可以得大形之正也。心亦如是矣。

故导之以理,养之以清,物莫之倾,则足以定是非,决嫌疑矣。小物引之,则其正外易,其心内倾,则不足以决庶理矣。故好书者众矣,而仓颉独传者,壹也;好稼者众矣,而后稷独传者,壹也;好乐者众矣,而夔独传者,壹也;好义者众矣,而舜独传者,壹也。倕作弓,浮游作矢,而羿精于射;奚仲作车,乘杜作乘马,而造父精于御:自古及今,未尝有两而能精者也。曾子曰:“是其庭可以搏鼠,恶能与我歌矣!”

空石之中有人焉,其名曰觙。其为人也,善射以好思。耳目之欲接,则败其思;蚊虻之声闻,则挫其精。是以辟耳目之欲,而远蚊虻之声,闲居静思则通。思仁若是,可谓微乎?孟子恶败而出妻,可谓能自强矣,未及思也;有子恶卧而焠掌,可谓能自忍矣;未及好也。辟耳目之欲,远蚊虻之声,可谓危矣;未可谓微也。夫微者,至人也。至人也,何忍!何强!何危!故浊明外景,清明内景,圣人纵其欲,兼其情,而制焉者理矣;夫何强!何忍!何危!故仁者之行道也,无为也;圣人之行道也,无强也。仁者之思也恭,圣者之思也乐。此治心之道也。

凡观物有疑,中心不定,则外物不清。吾虑不清,未可定然否也。冥冥而行者,见寝石以为伏虎也,见植林以为后人也:冥冥蔽其明也。醉者越百步之沟,以为跬步之浍也;俯而出城门,以为小之闺也,酒乱其神也。厌目而视者,视一为两;掩耳而听者,听漠漠而以为哅哅,势乱其官也。故从山上望牛者若羊,而求羊者不下牵也,远蔽其大也。从山下望木者,十仞之木若箸,而求箸者不上折也,高蔽其长也。水动而景摇,人不以定美恶,水势玄也。瞽者仰视而不见星,人不以定有无,用精惑也。有人焉以此时定物,则世之愚者也。彼愚者之定物,以疑决疑,决必不当。夫苟不当,安能无过乎?

夏首之南有人焉;曰涓蜀梁。其为人也,愚而善畏。明月而宵行,俯见其影,以为伏鬼也;仰视其发,以为立魅也。背而走,比至其家,失气而死。岂不哀哉!凡人之有鬼也,必以其感忽之间,疑玄之时定之。此人之所以无有而有无之时也,而己以定事。故伤于湿而痹,痹而击鼓烹豚,则必有敝鼓丧豚之费矣,而未有俞疾之福也。故虽不在夏首之南,则无以异矣。

凡以知,人之性也;可以知,物之理也。以可以知人之性,求可以知物之理,而无所疑止之,则没世穷年不能无也。其所以贯理焉虽亿万,已不足浃万物之变,与愚者若一。老身长子,而与愚者若一,犹不知错,夫是之谓妄人。故学也者,固学止之也。恶乎止之?曰:止诸至足。曷谓至足?曰:圣王。圣也者,尽伦者也;王也者,尽制者也;两尽者,足以为天下极矣。故学者以圣王为师,案以圣王之制为法,法其法以求其统类,以务象效其人。

向是而务,士也;类是而几,君子也;知之,圣人也。故有知非以虑是,则谓之惧;有勇非以持是,则谓之贼;察孰非以分是,则谓之篡;多能非以修荡是,则谓之知;辩利非以言是,则谓之詍。传曰:“天下有二:非察是,是察非。”谓合王制不合王制也。天下不以是为隆正也,然而犹有能分是非、治曲直者邪?

若夫非分是非,非治曲直,非辨治乱,非治人道,虽能之无益于人,不能无损于人;案直将治怪说,玩奇辞,以相挠滑也;案强钳而利口,厚颜而忍诟,无正而恣孳,妄辨而几利;不好辞让,不敬礼节,而好相推挤,此乱世奸人之说也,则天下之治说者,方多然矣。传曰:“析辞而为察,言物而为辨,君子贱之。博闻强志,不合王制,君子贱之。”此之谓也。

为之无益于成也,求之无益于得也,忧戚之无益于几也,则广焉能弃之矣,不以自妨也,不少顷干之胸中。不慕往,不闵来,无邑怜之心,当时则动,物至而应,事起而辨,治乱可否,昭然明矣。

周而成,泄而败,明君无之有也。宣而成,隐而败,暗君无之有也。故人君者,周则谗言至矣,直言反矣;小人迩而君子远矣!诗云:“墨以为明,狐狸而苍。”此言上幽而下险也。君人者,宣则直言至矣,而谗言反矣;君子迩而小人远矣!诗云:“明明在下,赫赫在上。”此言上明而下化也。」

虚壹而静

「大凡人的毛病,是被偏见(事物的某一个局部)所蒙蔽而不明白全局性的大道理。纠正就能回到正道上来,在偏见与大道理两者之间拿不定主意就会迷惑。天下不会有两种对立的正确原则,圣人不会有两种对立的思想。现在诸侯各国的政治措施不同,各个学派的主张学说不同,那么必定是有的对、有的错,有的能使社会安定、有的会导致社会混乱。使国家混乱的君主,使思想混乱的学者,他们的真心没有不想找一条正道来为自己服务,可是他们忌妒、错误地对待大道,而别人就投其所好来引诱他们。

他们偏爱自己平时积累的学识,唯恐听到对自己学识的非议。他们凭自己所偏爱的学识去观察与自己不同的学说,唯恐听到对异己学说的赞美。因此,他们与大道(正确的治理原则)背道而驰了,却还自以为是、不肯改正。这难道不是被偏见(事物的一个局部)所蒙蔽而失去了对正道的追求吗?如果心思不用在正道上,就是黑白摆在面前而眼睛也看不见,雷鼓在身旁敲响而耳朵也听不进,何况对那些被他们视为异端的人(用心于正道的人),就更看不见,听不进了。掌握了大道的人,使国家混乱的君主在上面非难他,使思想混乱的学者在下面非难他,这难道不是很可悲的吗?

什么东西会造成蒙蔽?爱好会造成蒙蔽,憎恶也会造成蒙蔽;只看到开始会造成蒙蔽,只看到终了也会造成蒙蔽;只看到远处会造成蒙蔽,只看到近处也会造成蒙蔽;知识广博会造成蒙蔽,知识浅陋也会造成蒙蔽;只了解古代会造成蒙蔽,只知道现在也会造成蒙蔽。大凡事物有不同的对立面的,就没有不互相造成蒙蔽的,这是人们思想方法上的共同毛病。

从前君主中有被蒙蔽的,夏桀、商纣就是。夏桀被妹喜、斯观所蒙蔽而不信任关龙逢,思想被迷惑而行为荒唐;商纣被妲己、飞廉所蒙蔽而不信任微子启,思想被迷惑而行为荒唐。所以群臣都抛弃了对他们的忠心而去谋求私利,百姓都怨恨责怪他们而不为他们效劳,贤能优秀的人才都辞官而隐居避世,这就是他们丧失天下而宗庙被毁的原因。夏桀死在鬲山,商纣的头被悬挂在红色的旗帜上,他们自己不能预先知道自己的过错,而又没有人劝谏,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

商汤以夏桀为前车之鉴,所以端正思想而谨慎地治理国家,因此能够长期地任用伊尹而本身又不背离正确的治国原则,这就是他取代夏桀而拥有天下的原因。周文王吸取了商纣王的教训,所以端正思想而谨慎地治理国家,因此能够长期地任用吕望而本身又不背离正确的治国原则,这就是他取代商纣王而得到九州的原因。远方的国家无不送上自己的珍贵物品,所以他们的眼睛能观赏所有的美色,耳朵能听到各种各样的美妙音乐,嘴巴能吃上所有的山珍海味,身居各种豪华的宫殿,名字上被加上各种美好的称号;活着的时候天下人都歌功颂德,死了以后天下人都痛哭流涕,这叫做极其昌盛伟大。《诗》云:“凤凰翩翩起舞飞翔,翅膀像盾牌一样,鸣声似箫声悠扬。有凤又有凰,帝王心中多欢畅。”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从前臣子中有被蒙蔽的,唐秧、奚齐就是。唐鞅蒙蔽于追求权势而驱逐了戴驩,奚齐蒙蔽于争夺政权而陷害了申生。结果唐鞅在宋国被杀,奚齐在晋国被杀。唐鞅驱逐有德才的国相而奚齐加罪于孝顺的兄长,结果自己被杀了,然而仍不明白为什么,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所以,因为贪婪卑鄙而违背正道争权夺利,却又不遭到危险、耻辱、灭亡的,从古到今,还不曾有过。

鲍叔、宁戚、隰朋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能够扶助管仲,而名利福禄都与管仲相同。召公、吕望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能够扶助周公,而名利福禄也和周公相同。古书上说:“能识别贤人叫做明智,能辅助贤人叫做才能。勤勉努力,他的幸福一定长久。”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从前游士中有被蒙蔽的,使思想混乱的学者有:墨子蒙蔽于只重实用而不知礼仪,宋子蒙蔽于只见人有寡欲的一面而不知人有贪得的一面,慎子蒙蔽于只求法治而不知任用贤能,申子蒙蔽于只知权势的作用而不知才智的作用,惠子蒙蔽于只务名辩而不知实际,庄子蒙蔽于只知天道(自然的作用)而不知人道(人的力量)。

所以,从实用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功利了;从欲望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满足了;从法治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法律条文了;从权势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权势的便利了;从名辩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些不切实际的理论了;从自然的角度来谈道,就全谈因任自然了。这几种说法,都是道的一个方面。道,本体经久不变而又能穷尽所有的变化,一个角度是不能够用来概括它的。一知半解的人,只看到道的一个方面而没有能够真正认识它,所以把这一个方面当作为完整的道而研究它,对内扰乱了自己的思想,对外又迷惑了别人,上被臣民所蒙蔽,下被君主所蒙蔽,这就是蒙蔽的祸害啊。

孔子仁德明智而且不被蒙蔽,所以多方学习,集其大成而足以用来辅助古代圣王的政治原则。只有孔子这一派掌握了周备全面的道,推崇并运用它,而不被成见旧习所蒙蔽。所以他的德行与周公齐明,名声和三王并列,这就是不被蒙蔽的幸福啊。

圣人知道人们思想方法上的毛病,看到了被蒙蔽的祸害,所以既不任凭爱好、又不任凭憎恶,既不是只看到开始、又不是只看到终了,既不是只看到近处、又不是只看到远处,既不只务广博、又不安于浅陋,既不是只了解古代、又不是只知道现在,而是把各种事物都摆出来,心中用一个统一的标准来权衡。所以众多的差异与对立面就不能互相掩盖蒙蔽而扰乱了各自的条理。

什么是权衡事物的标准呢?回答说:就是道。所以心中不可以不了解道。

如果心里不了解道,就会否定道而认可不合于道的东西。有谁会想要得到自在,却遵奉自己否定的东西而用它来制止自己所赞成的东西呢?用他那种否定道的思想去选取人,就一定会和不奉行道的人情投意合,而不会和奉行道的人志同道合。带着他那种否定道的思想和不奉行道的人去议论奉行道的人,这就是社会混乱的祸根。像这样,他们怎么会了解大道呢?

心中了解了道,然后就会肯定道。肯定道,然后就能奉行道来禁止不合于道的东西。用他那肯定道的思想去选取人,就会和奉行道的人情投意合,而不会和不奉行道的人同流合污了。用他那肯定道的心,和奉行道的人去谈论不合于道的事情,这是社会得到治理的关键。像这样,又何必担心不了解道呢?所以,治理国家的关键在于了解道。

人靠什么来了解道呢?回答说:靠心。

心靠什么来了解道呢?回答说:靠虚空、专一和静心(虚壹而静)。心未尝不储藏信息,然而有所谓虚空;心未尝不能同时认识两种事物,然而有所谓专一;心未尝不活动,然而有所谓静心。人生下来就有知觉,有知觉就有记忆。记忆嘛,也就是储藏信息;但是有所谓虚空,不让已经储藏在心中的见识去妨害将要接受的知识就叫做虚空。心生来就有知觉,有知觉就能区别不同的事物;能区别不同的事物,就能同时认识它们;能同时认识不同的事物,就叫做两用;然而有所谓专一,不让对那一种事物的认识来妨害对这一种事物的认识就叫做专一。心,睡着了就会做梦,放松时就会天马行空,使用时候就会思考谋划。所以心未尝不活动,然而有所谓静心,不让梦幻和胡思乱想扰乱了智慧就叫做静心。对于还没有掌握道而追求道的人,就告诉他们虚空、专一和静心(虚壹而静)。

付之行动。想追求道的人,达到了虚空的境界就能够得到道;想要奉行道的人,达到了专一的境界就能够穷尽道;想要探索道的人,达到了静心的境界就能够明察道。了解了道而能明察,知道了道而能实行,这就是真正悟道的人。达到了虚空、专一与静心的境界,这叫做最大的清彻澄明。他对万事万物,没有什么露出了形迹而看不见的,没有什么看见了而不能评判的,没有什么评判了而不恰当的。他坐在屋里而能看见整个天下,处在当今而能评判远古,洞察万物而能看清它们的真相,考察治乱而能通晓它的规律,治理天地而能利用万物,掌握了全局性的大道理而整个宇宙也就都了如指掌了。宽阔广大啊,谁能知道他智慧的尽头?浩瀚无边啊,谁能知道他德行的深厚?千变万化、纷繁复杂啊,谁能知道他思想的轮廓?他的思想与日月同光,辐射四面八方,这就叫做伟大的人。这样的人哪里还会被蒙蔽呢?

心,是身体的君主,是精神的主宰;它发号施令而不接受命令。自我禁止,自我驱使,自我剥夺,自我取得,自我行动,自我停止。所以,嘴巴可以强迫它沉默或说话,身体可以强迫它弯屈或伸直,心不能强迫它改变意志,它认为什么对的就接受,认为什么错的就拒绝。所以说:心采纳外界事物的时候,它的选择是不受什么限制的,而一定根据自己的见解;它认识的事物虽然繁杂而广泛,但它的精神专一不二。《诗》云:“采呀采呀采卷耳,老装不满斜口筐。唉我思念心上人啊,把筐放在大路上。”斜口筐是容易装满的,卷耳是容易采到的,但是不神不守舍地呆在大路旁。所以说:心分散就学不到知识,思想偏颇了就不会精当,一心二用就会疑惑。用道来帮助考察万物,那么万事万物就可以被了解。全身心地了解万事万物之所以然,那是最好的。任何事物都不是三心二意所能掌握的,所以聪明的人选择一件事而专心去做。

农民精于种田,却不能以此做管理农业的官吏;商人精于买卖,却不能以此做管理市场的官吏;工人精于制造器物,却不能以此做管理器具制造的官吏。有些人,不会这三种技能,却可以让他们来管理这三种行业。所以说:有精于道的人,有精于具体事物的人。精于具体事物的人只能支配这种具体事物,精于道的人则能够全面地支配各种事物。所以君子专心于道而用它来帮助考察万物。专心于道就能正确无误,用它来帮助考察万物就能明察事理;用正确的思想去处理明察的结论,那么万物就能被支配了。

从前舜治理天下,不用事事做指示而各种事情都能完成。专心于道而时时警惧,他的光荣就充满身边;培养专心于道的品德达到了精微的境界,那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得到光荣。所以《道经》说:“人心要警惧,道心要精微。”这警惧与精微的奥妙,只有明智的君子才能了解它。所以人心似水,端正地放着而不去搅动,那么它污浊的渣滓就沉在下面,而清澈的水就在上面,就能够照见人的胡须眉毛并能看清楚皮肤的纹理了。但微风吹过,污浊的渣滓就会在下面泛起,清澈的的水在上面被搅乱,那就不能靠它获得人体的正确映像了。人的思想也像这样啊。如果用正确的道理来引导它,用高洁的品德来养护它,外物就不能干扰它,那就能够判定是非、决断嫌疑了。如果有小事牵制了他,那么他那端正的神态就在外表上发生了变化,他的内心就会随之倾斜,那就不能用来决断各种事理了。

所以,古代喜欢写字的人很多,但只有仓颉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喜欢种庄稼的人很多,但只有后稷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爱好音乐的人很多,但只有夔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爱好道义的人很多,但只有舜一个人的名声流传了下来,这是因为他用心专一啊。倕制造了弓,浮游创造了箭,而羿精通射箭;奚仲制造了车,乘杜发明了用四匹马拉车,而造父精通驾车。从古到今,还从来没有过三心二意而能精通事理的人。曾子说:“看到空旷的院落而想到捉老鼠,怎么能与我一起唱歌呢?”

空石城里有一个人,他的名字叫觙。他生性善于猜谜而又喜欢思考。但听的音乐、看到美色,就会扰乱他的思考;蚊子虻蝇的声音一传到他耳朵里,就会使他分散注意力。因此他避开耳朵、眼睛所向往的音乐、美色,并远离蚊子、虻蝇的声音,独自居住、安静思考,于是他的思路就畅通了。如果思考仁德也像这样,可以说达到精微的境界了吗?孟子怕败坏了自己的仁德而把妻子休出家门,这可以说是能够自我勉励了,但还没有能达到思考仁德的地步。有子怕打瞌睡而用火烧灼自己的手掌,这可以说是能够自我克制的了,但还没有能达到爱好仁德的地步。觙避开耳朵、眼睛所向往的音乐、美色,并远离蚊子、虻蝇的声音,可以说是达到戒惧的境界了,但还不可以说是达到了精微的境界。

那达到了精微境界的人,就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既然是思想修养达到了最高境界的人,还要什么勉力?还要什么克制?还要什么戒惧?所以混沌地明白道的人只能在外表露出光彩,清楚地明白道的人才能在心灵深处散发光芒。圣人从心所欲,满足情感,而能治理好万物。那还要什么勉力?还要什么克制?还要什么戒惧?所以仁者奉行道,不用有意去做;圣人奉行道,不要勉强去做。仁者的思考恭敬慎重;圣人的思考轻松愉快。这就是修心的方法。

大凡观察事物有疑惑,内心不平静,那么外界的事物就看不清;自己的思想混乱不清,就不能判断是非。在夜色中走路的人,看见横卧的石头就以为是趴着的老虎,看见矗立的树林就以为是跟随着的人,这是夜色蒙蔽了他的视力。喝醉酒的人过百步宽的大河,以为是过一二步宽的小水沟;低着头走出城门,以为是走出狭小的宫中小门;这是酒扰乱了他的心神。按住眼睛去看东西,看见一以为是二;捂住耳朵去听,没有声音以为是嗡嗡作响;这是因为外力扰乱了他的感官。

从山上远望山下的牛就好像是羊,但求取羊的人是不会下山去牵的,这是距离掩盖了牛的高大。从山下远望山上的树木,七丈高的树木像根筷子,但求取筷子的人是不会上山去折的,这是高远掩盖了树木的长度。水晃动而影子也晃动,人们不会以此来判定容貌的美丑,这是水摇动使人眼花。瞎子抬头观望而看不见星星,人们不会以此来判定星星的有无,这是眼睛看不清东西。如果有人在这种时候断定事物,那就是世界上的蠢人。那些蠢人断定事物,是用疑惑不清的心去判断疑惑不清的事物,判断就一定不得当。判断如果不得当,怎么能没有错误呢?

夏首的南边有一个人,名叫涓蜀梁,他生性愚蠢而胆小。在月光明亮的夜晚行走,低头看见自己的身影,就以为是趴在地上的鬼;抬头看见自己的头发,就以为是站着的妖怪;于是转身就跑,等跑到自己的家中,就气绝而死。这难道不可悲吗?大凡人认为有鬼,一定是在他精神恍惚、疑惑迷乱的时候做出的判断。这正是人们把无当作有、把有当作无的时候,而他自己却在这个时候去判定事情。有人得了风湿病却想敲鼓来驱除疾病,并烹猪求神,那就一定会有打破鼓、丧失猪的破费了,而不会有治愈疾病的幸福。所以这种人即使不住在夏首的南边,却也与涓蜀梁没有什么区别的了。

一般地说,能够认识事物,是人的本性;事物可以被认识,是事物的规律。凭借可以认识事物的人的本性,去探求可以被认识的事物的规律,如果对此没有一定的限制,那么一辈子也不能遍察万物。人们学习贯通事理的方法即使有成亿上万条,但如果最终不能够用它们来通晓万事万物的变化,那就和蠢人没有两样了。年纪老了、子女长大了,仍和蠢人一样,还不知道放弃(这种无益的做法),这就叫做无知妄人。所以学习,本来就要有一定的止境。什么地方算是止境呢?回答是:最圆满的境界就是止境。什么叫做最圆满的境界?回答说:就是通晓圣王之道。

所谓圣,就是完全精通事理的人;王,就是彻底精通制度的人。这两个方面都精通的人,就足以成为天下最高的师表了。所以学习,就是要把圣王当作老师,要把圣王的制度作为法度,效法圣王的法度,探求他的纲领,并努力效法他的为人。朝着这个目标努力的,就是士人;接近这个目标的,就是君子;通晓圣王之道的,就是圣人。所以,有智慧却不是用来考虑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畏怯;有勇气却不是用来维护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贼害;观察问题仔细周详却不是用来分析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篡逆;有才能却不是用来学习研究并发扬光大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巧诈;能说会道口齿伶俐却不是用来宣传这圣王之道,那就叫做废话。

古书上说:“天下的事情有两个方面:一是根据错误的来考察正确的,一是根据正确的来考察错误的。”这所谓的正确与错误,是指符合圣王的法度和不符合圣王的法度。天下如果不把圣王的法度作为最高标准,那还有能分辨是非、弄清曲直的东西吗?至于那种不分辨是非、不弄清曲直、不辨别治乱、不整治人类社会道德规范的学说,即使精通它,对人也没有什么裨益,即使不能掌握它,对人也没有什么损害。这不过是要钻研奇谈怪论,玩弄怪僻的词句,用来互相扰乱罢了;他们强行钳制别人而能说会道,厚着脸皮而忍受着辱骂,不守正道而恣肆放荡,胡乱诡辩而唯利是图,不喜欢谦让,不尊重礼节,而喜欢互相排挤;这是混乱的社会中奸诈之人的学说。可是,现在天下研究思想学说的人,却大多是这样的。

古书上说:“玩弄辞句而自以为明察,空谈名物而自以为善辨,君子鄙视这种人。见识广而记忆力强,但不符合圣王的法度,君子鄙视这种人。”说的就是这种情况啊。做了也无益于成功,追求了也无益于获取,思虑了也无益于实现愿望,那就远远地将它们抛弃。不让它们来妨碍自己,不让它们在心中片刻干扰自己。不羡慕过去,不担忧未来,没有忧愁怜悯之心,适合时势就行动,外物来了就应对,事情发生了就处理,这样,是治还是乱,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就明明白白地都清楚了。

隐蔽而成功,泄露而失败,英明的君主没有这种事。袒露真情而成功,隐瞒真相而失败,昏庸的君主没有这种事。统治人民的君主如果讲求隐蔽周密,那么谗言就来了,直言就缩回去了,小人亲近而君子远离了。《诗经》云:“黑暗说成光明,狐狸也能成为深蓝色。”这就是说君主昏庸愚昧,那么臣民就会险恶。统治人民的君主如果开诚布公,那么直言就来了,而谗言就缩回去了,君子亲近而小人远离了。《诗》云:“皎洁明亮在下方,光辉灿烂在上方。”这是说君主光明正大,那么臣民就会被感化。」

《悟学》的宗旨:通过领悟、参悟、感悟上下五千年的国学经典,取其精华,结合当下社会实践,学以致用。让国学中深邃的哲理及丰富的人生成功与失败经验总结,指引我们现实的工作、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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