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扁平疣的医院 http://baidianfeng.39.net/a_xcyy/210119/8604573.html王安石与荀子关系探源:否定中的承继
鄢嫣
摘要:在王安石的儒学思想建构中,相比对孔、孟的推崇,其对荀子的批驳更值得探究,具体表现在对荀子“性恶论”、礼学思想乃至整体形象的全面否定等方面。然而,王安石的古文创作与《荀子》专论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二者之间思想体系的背离与表达体系的承继并存。通过深入考察其背后的根源可知,王安石正因为不认同荀子王霸兼用的*治哲学,才从整体上摒弃了荀子的学说,而选择了孟子之“仁*”思想作为自己的理论支撑。而为了更好地批驳荀子的观点,王安石在潜移默化中选择了与之相似的行文结构,这无疑影响到王安石古文的创作方式,使王安石的文章在一定程度上吸取了《荀子》的养分。关键词:王安石;荀子;正名;前人论王安石文风的渊源,多上溯至孟、荀、扬、韩,如清刘熙载《艺概》称“王介甫文取法孟、韩”,又称:“介甫文兼似荀、扬。荀,好为其矫;扬,好为其难。”笔者发现,对于孟子和扬雄其人其文,王安石评价甚高,但对荀子和韩愈的思想却颇不认同。可是客观上,王安石的古文创作又不可避免地吸取了荀子、韩愈古文的养分。本文将从思想和表达两个层面来考察王安石与荀子之间的关系。
一
王安石儒学思想的建构
要了解王安石对荀子思想的评价,首先需要了解王安石儒学思想的建构这个大背景。从唐代的韩愈、李翱开始,儒家学者们便致力于振兴儒学,希望儒家学派的地位重新居于佛道两家之上。到了北宋,学者们继续在这条道路上努力,且有了新的倾向,形成了“宋学”。邓广铭总结说:“或明或暗地吸收和汲引释道两家的心性义理之学于儒家学说之中,使儒家学说中原有一些抽象的道理更得到充实和提高,不但摆脱了从汉到唐正统儒生的章句训诂之学的束缚,也大不同于魏晋期内的玄学的空疏放荡,这就是我们称之为宋学的结构。”其中,王安石的贡献最大,被邓氏称为“北宋儒家学者中高踞首位的人物”。王安石建构的儒学思想内容很多,仅从他的著述来概括,就包括对历代儒学人物的评价、对儒学性命之理的理解、对儒学内圣外王之道的阐发、对儒者出处进退之道的思考以及对儒学治国之道的发展等。笔者无意将每部分内容都铺开陈述,只选择其中对早期儒学代表人物孔、孟的评价来做一简要概述,以对比其对荀子的态度。王安石对孔子是极为推崇的。他在《孔子》一诗中称赞孔子道德学问高不可攀:“圣人道大能亦博,学者所得皆秋毫。虽传古未有孔子,蠛蠓何足知天高。桓魋武叔不量力,欲挠一草摇蟠桃。颜回已自不可测,至死钻仰忘身劳。”在《夫子贤于尧舜》一文中,认为孔子生当诸圣人之后,而能集历代圣人之大成,在道德上超越了尧舜等古代圣王。对于孟子,王安石同样推崇,并视之为人生偶像。在《扬雄三首》其一中,他写道:“孔孟如日月,委蛇在苍旻。光明所照曜,万物成冬春。”把孟子和孔子并提,誉之为日月。在《答龚深父书》中,王安石说“孟轲,圣人也”,在《答王深甫书三》之一中也说“夫孟子可谓大人矣”。孟子是在被韩愈尊为“醇儒”后地位才有所上升的,但有唐一代始终识者寥寥。到了北宋,王安石大尊孟子,并在他主持的熙宁科举改革中,将《孟子》新添为考试科目,这对于孟子被推为儒学正统,起了极大作用。同是战国时代的大儒,荀子在王安石笔下得到的却是基本否定的评价,如王安石曾说:“荀卿之言,其不察理已甚矣。”荀子与王安石都是尊崇礼学的儒家学者,礼在荀子哲学中居核心地位,荀子是先秦儒家礼学的集大成者;王安石同样将礼的地位看得很高,认为“礼者,天下之中经……盖人之道莫大于此”,将礼看作人类脱离野蛮和虚伪的标志。同时,王安石重新注解了《周礼》,并将之作为*治实践的理论依据。熙丰变法中的许多具体措施,如免役法、市役法和保甲法等,大多源自《周礼》。在这样的前提下,作为同样重视礼学的哲学家,王安石对荀子的否定就值得探究了。
二
王安石对荀子思想的批驳
王安石对荀子思想不甚认同,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一)对荀子“性恶论”的批判中国古代各派哲学家的人生哲学,往往都基于各自不同的人性论。王安石也很重视这个问题,曾说:“余闻之也,先王所谓道德者,性命之理而已。”在他之前,已有孟子主张“性本善”,荀子言“性本恶”,扬雄有性“善恶混”,韩愈则有性情三品说。在批判地吸收前人观点的基础上,王安石撰有《原性》一文表达自己的人性论。其中对于荀子的性恶论,王安石指出:“荀子曰:‘其为善者伪也。’就所谓性者如其说,必也恻隐之心人皆无之,然后可以言善者伪也,为人果皆无之乎?”由于荀子认为人性中本没有善,善都是后天人为的,王安石就此反驳,那么人应该都没有恻隐之心,看上去善的人,其实都是伪装的。荀子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在其《性恶》中是以陶人化土为埴来做比喻的,认为不能据此认定埴就是土的本性。王安石继续反驳:“夫陶人不以木为埴者,惟土有埴之性焉,乌在其为伪也?”既然陶人可以化土为埴,这就说明土有这个特性,这并非后天养成的,否则,陶人为何不化木为埴,而只化土为埴呢?由此,王安石认为荀子所言之性,为所谓“情也、习也”,“非性也”,性本身并无善恶可言,有了情以后,才有善恶。可见,王安石所持人性论的观点是:性无善恶,而情有善恶。故而他极不认同荀子之性恶论。(二)对荀子礼学的批判前文已提到王安石和荀子都强调礼。就礼的发展轨迹而言,孔子重仁,于是礼以成之。但孔子言礼,仅提纲挈领,未有阐发,孟子也是如此。直到荀子广衍其义,并对礼的起源论述尤为精要,礼学基本理论框架至此完备。王安石却对荀子的礼学持批判态度,见《礼论》一文。
呜呼,荀卿之不知礼也!……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圣人恶其野而疾其伪,以是礼兴焉。今荀卿以谓圣人之化性为起伪,则是不知天之过也。
礼是本于或顺着人的天命之性而加以人为的,而荀子由于秉持“天人相分”的观点,完全从人为着眼,显然是不知礼。王安石认为,荀子把礼乐看成完全外在于人的“法度节奏”,以这样的“法度节奏”去教育人、培育人,即荀子所谓的“化性”,是人为的“伪”,这是不懂真正之礼的体现。“礼始于天而成于人,知天而不知人则野,知人而不知天则伪”,礼是贯通天人的,荀子主张的“化性起伪”就是“知人而不知天”,这里的天人可以理解为内外,所以礼也是贯通内外的。按照王安石的意思,礼既有内在的即根于人性的一面,同时也有外在的即规则法度的一面,所以仅强调礼的“根于心”或“法度节奏”的一面,是片面的。文中又从正反两方面举例来说明,外在的规范都是顺着人性的,同时如果本性中没有可能,外在的礼乐教化也没有什么作用。在王安石眼中,礼与人性是统一的。荀子过分强调礼的外在规范的部分,忽视了人性的部分,因而受到王安石的批驳。(三)对荀子的整体否定:非“大儒”《临川先生文集》中,有不少篇章都涉及荀子,其中还有三篇是王安石专门针对荀子笔下的孔、孟、周公形象所作的驳论。《荀卿》一文,是针对《荀子·子道》所记载的孔子与弟子们的一段对话而进行的批判:“荀卿载孔子之言曰:‘由,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路曰:‘智者使人知己,仁者使人爱己。’子曰:‘可谓士矣。’子曰:‘赐,智者若何?仁者若何?’子贡曰:‘智者知人,仁者爱人。’子曰:‘可谓士君子矣。’曰:‘回,智者若何?仁者若何?’颜渊曰:‘智者知己,仁者爱己。’子曰:‘可谓明君子矣。’”这段话里,荀子笔下的设定是“士”对应“使人知己”和“使人爱己”,“士君子”对应“知人”和“爱人”,“明君子”对应“知己”和“爱己”,层级递增,所以士君子贤于士,明君子贤于士君子。但王安石表示:“是诚孔子之言欤?吾知其非也。”其一,虽然孔子在《论语》中有不少关于智者与仁者的论述,比如“仁者安仁,知者利仁”“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知者不惑,仁者不忧”等。但他并没有根据弟子对智与仁的理解程度而将他们分为士、士君子、明君子三个等级。其二,王安石认为,即使真的有从“使人知己”到“知人”到“知己”这三个等级,孔子也不可能视“知己”和“爱己”为最高境界。相反,孔子是视“知己”为“智之端”、“爱己”为“仁之端”的,两者处于最基本的层次。所以,正确的层级顺序应该是先“知己”,然后才能“知人”,先“爱己”,然后才能“爱人”,而荀子却把顺序颠倒了。基于此,王安石下结论:“今荀卿之言,一切反之,吾是以知其非孔子之言而为荀卿之妄矣”。另一篇《荀卿论》,则针对荀子“尊尧、舜、周、孔而非孟子”这一点展开批驳。王安石采取欲抑先扬的方式,认为虽然“荀卿之书,修仁义忠信之道,具礼乐刑*之纪,上祖尧、舜,下法周、孔”,有很多优点,但他却把孟子与杨朱、墨翟归为一类,并予以否定,让人不禁感叹其何以“愚于此”。在王安石看来,孟子与尧、舜、周、孔之道是一脉相承的,荀子否定孟子,就等于否定了“礼乐”之道,其对荀子的责难不可谓不严重。《周公》一文,针对荀子所载周公之言论,王安石同样认为:“甚哉,荀卿之好妄也!”《荀子·尧问》记载了周公的待士之道:“吾所执贽而见者十人,还贽而相见者三十人,貌执之士者百有余人,欲言而请毕事者千有余人。”荀子想要表达的,是上位者需抛开高高在上的姿态,要或者“执贽”(带礼物),或者“貌执”(以礼相待),才能广纳良才。王安石对此颇不认同。他认为荀子这是贬低了周公的能力,是“以乱世之事量圣人”。因为只有在战国乱世,才需要像春申君、孟尝君那样养士。相反,在三代圣世,“各有其业,讲道习艺,患日之不足,岂暇于游公卿之门哉?”所以,周公完全不需要如此恭谨又辛劳地去选贤纳士,而只需通过“立善法”来保证社会良好运行,自然就能“天下治”。王安石这是试图将荀子笔下重视求贤、礼貌待士的周公形象,转变为重视立法的周公形象,这自然是与他的变法精神相通的。由于周公在历代儒者心目中是典型的大儒,荀子却如此解读周公,王安石在文末下断语:“后世之士,尊荀卿以为大儒而继孟子者,吾不之信矣。”综上可以看出,王安石对荀子的质疑,包括人性论、礼论及对先圣的形象塑造等各方面。王安石不仅不认同荀子的思想,甚至不同意将他视为继孟子之后的“大儒”。王安石抑荀的思想在宋代影响很大。之后程颐、朱熹等人都成为批荀的代表人物。可以说,自此之后,荀子渐渐从儒学道统中被排除出去。
三
原因分析:王安石的*治哲学与荀子相抵触
王安石的学说,都以现实*治为旨归。王安石之所以处处针对荀子,对其思想进行批驳,是因为他在选择儒家先圣作为自己*治哲学的依据时,继承了孟子一路而摒弃了荀子一路。孔子之后,儒家的内圣外王之道由孟子和荀子分别继承。孟子代表内圣一路,从曾子到子思,再到孟子,发展心性之学。前文已叙,孟子在汉唐地位不高,但在宋代尤其是南宋后,地位上升,一方面成为理学构建道统的基石,另一方面《孟子》其书从子部入经部。荀子则代表儒家外王一路,发展孔子的*治学,从子夏到荀子,再从荀子发展成韩非的法家,到了汉代很受推崇,但在宋代却屡遭诟病,尤以二程和朱熹等理学家为代表。究其原因,南宋晁公武在《郡斋读书志》中如是解释:“其书以性为恶,以礼为伪,非谏诤,傲灾祥,尚强伯之道。论学术,则以子思、孟轲为‘饰邪说,文奸言’,与墨翟、惠施同诋焉。论人物,则以平原、信陵为辅拂,与伊尹、比干同称焉。其指往往不能醇粹,故后儒多疵之云。”可见,荀子其实基本上是被宋学否定了。当然,宋人中还是不乏传袭荀子思想的学者,比如李觏,其礼学、王霸论等思想都本于荀子。所以,仍需具体考察个体差异。在宋代抑荀的大环境中,我们需要找到荀子与王安石的*治哲学相抵牾的根源。笔者认为,这个结点,在于两者对王霸论的不同看法。王霸之论,围绕圣贤治国与英雄治国、理想*治与现实*治的不同选择而立论,其间,又涉及义利、德业、人性等一系列问题,因此,可以充分代表一位学者的*治思想。荀子有《王霸》篇,王安石有《王霸》一文,分别阐释了二人的观点。荀子主张王霸兼用,“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一方面,他继承了孔、孟的“仁”*思想,将圣王行王道,即“义立而王”作为最高理想;另一方面,面对诸侯征战的混乱局面,他提出了“信立而霸”的现实*治哲学。因为“不战而胜”“不攻而得”“不劳而天下服”的王者之道太难实现,而霸者,“刑赏已诺,信乎天下矣”,虽然不具备最高仁义,但对内取信于百姓,对外取信于诸侯盟友,从而能威动天下。可以说,荀子主张礼法并施,结合儒家仁义和法家刑罚并治天下。但由于霸者的治国之道更加容易实现,也更具有现实主义色彩,荀子实质上更认可后者,也就是上文晁公武所提到的“尚强伯之道”。当然,荀子认可霸道,是建立在他认为“王霸”之间可以相互转化的认识上,他认为“义”加于“霸道”,即可成为“王道”。在最高的*治理想上,王安石与荀子是一致的,同尊“王道”。但在方法上,王安石延续孟子的“内圣”之路,重仁义,更强调道德动机;而荀子则处处强调礼法。同时,不同于荀子通过“义”与“信”区分“王道”与“霸道”,王安石认为“仁义礼信”,是“王、霸之所同也”。其区别,在于“心异”。王安石是这么解释的:“王者之道,其心非有求于天下也……以仁义礼信修其身而移之*,则天下莫不化之也。……霸者之道则不然:其心未尝仁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仁,于是示之以仁;其心未尝义也,而患天下恶其不义,于是示之以义。其于礼信,亦若是而已矣。是故霸者之心为利,而假王者之道以示其所欲……故王者之道,虽不求利,而利之所归。霸者之道,必主于利,然不假王者之事以接天下,则天下孰与之哉?”很显然,王安石并不认同霸道。在主观上,他一直强调的是重视自我,以正己而正人这样的德治思路。相比之下,荀子对理想王道无法实现的冷静正视,以及采取的偏于现实、趋于就势的兼综礼法的手段,在王安石看来就是流于功利了。因为过于强调礼的教化作用,荀子思想具有鲜明的“外王”特征。在积极进取、崇尚事功的汉唐社会,这种特征无疑会受到追捧,成为其指导思想。而在重修身、讲“正心”的宋儒看来,尤其是对于极其强调道德自律,终生致力于“一道德以同天下之俗”的王安石来说,荀子之思想,未免离经叛道。因此,可以总结的是,王安石所追求的德业(通过变法来体现),不同于齐桓、管仲的一匡天下,而是要正己正物,“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孟子所谓的“大任”,这与荀子学说之旨归大有出入,也正是王安石处处批驳荀子的根源。(一)论证方式:“命名”为主,而非逻辑为主首先来看两者对辨异同的一般逻辑学论证方式的运用。这是与墨子、公孙龙等先秦学者之逻辑论证法相对而言的。墨辩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