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古代的统治者和先贤大儒往往把自己的治国思想和政治主张通过一种物化的形式表达出来,用比较形象的具体的实物来阐述自己的思想和主张。其中的典型即为圣人君子对水的思想内涵的神话阐述。
中国人自古有着含蓄内敛的品质,古代圣人君子常常依托某种具体事物来表达自己的思想。自然界当中的水则常常被思想家和政治家们用来附会各自的政治主张。水为什么如此受到人们的重视呢?其一,水一直都是人们生活中必不可少的资源,无论是生产、生活都与水息息相关,古代先民更是在与水的斗争中展开了对世界和对自身的深刻思考。
其二,对于水的状态、特质、功能的理解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恰好可以适应不同阶级不同思想的学者的需要,无论是儒家、道家、或是墨家乃至其他学派都曾经借用水来发表自家的政治主张。以此来比喻政治也好,劝诫统治者也好,对于这些人来说,以这样的口吻与统治者对话势必会取得不错的效果。因此,以水喻政的思想成为了中国古代物化政治的重要组成部分。
水是君民关系物化的载体
君民关系是以水喻政的思想中最典型的一种说法,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君舟民水的观点。纵观中国古代关于君民关系的论述,舟水论可以说是一个固定化、符号化的比喻。舟与水的关系恰如其分的反映了统治者和人民相互依存而又相互制约的关系。舟无水不能前进,这象征了统治者只有依靠人民才能坐稳江山;而水又可以将舟掀翻,统治者与人民之间相互制约的关系也恰恰如此,人民的力量如潮水一样能够推翻暴政,将统治者赶下台。
舟水论最经典的论述莫过于唐太宗李世民与贤臣魏征之间的一段对话。
其实舟水论早在战国时期已经由荀子记载了,“庶人安政,然后君子安位。传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此之谓也。”无论这一论断出自何时都表达了同样一个宗旨,那就是一国之君与人民的关系就如同舟与水的关系一样,如果统治者施行暴政,任意摊派各种苛捐杂税,以致
阶级矛盾激化,人民的不满情绪高涨,那么他早晚都会被洪水一样的反对者所推翻。反之,如果统治者“使民夏不宛喝,冬不冻寒,急不伤力,缓不后时,事成功立,上下俱富”,那么“百姓皆爱其上,人归之如流水,亲之欢如父母,为之出死断亡而愉者,无它故焉,忠信、调和、均辨之至也。”这些都体现了古代统治者的民本思想,只有重民爱民,和谐的处理好君民的关系才能维护统治,使国家长治久安。
那么,如何处理好君民之间的关系呢?《国语召公谏厉王弭镑》举出了一个例子。厉王的做法显然是有悖于处理君民关系的正道,他派人监视百姓的言行,一旦发现有人指责君王的过失便抓来砍头,最后国民都不敢说话只能用眼神交流。
当时已经有人认识到了厉王的错误做法,召公将人民的意愿比作河水,用堵的方法显然不能真正解决洪水的泛滥,而应该顺着水流的趋势加以引导。对待人民也应该如此。然而厉王终究没有听从召公的劝诫,最终导致了自己的落魄下场。统治者应以厉王的先例为教训,谦虚的对待人民的意见,合理的加以利用和改造以便让自己的统治更加稳固长久。这个经验同样适用于今天,充分落实以德治国的思想对于社会发展和人民长治久安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水是施政手段物化的凝结
用水的品质来比喻统治策略,应算是思想家们的另一大独创。在这一点上,各家各派的政治主张不同,却都用水来附会自己的观点来劝诫统治者。
儒家利用水的自然性提出统治者要施“仁政”的思想。“仁”是孔子政治思想的重要组成部分,他说“民之于仁也,甚于水火。水火,吾见蹈而死者矣,未见蹈仁而死者也!”孟子将孔子的思想加以补充和发扬,提出了“仁政”。“水”在孟子的口中又摇身一变成为他阐发“仁政”思想的工具。就是说人民向往“仁政”,就如同水会向下流,野兽在旷野出没一样自然。君主只有施行“仁政”才能得民心,使人民如潮水一般归顺君主的统治。
一旦统治者像桀纣一样以暴政施于天下,那么他迟早都会被推翻。同样,统治者施行“仁政”应当有坚定的信心,孟子相信,天下归于“仁”是必然的趋势,就像水终究会扑灭烈火一样,“仁”最终是能战胜“不仁”的。如果统治者的为仁如同用一杯水来灭一车柴所燃起的大火,火没有被扑灭他们就说不能灭火,那么这些人和不施“仁政”相差无几,则国家必亡。孟子的这些关于“水”的论句,使他在劝诫统治者积极推行“仁政”时有了充分的理论依据。
道家则利用水的柔性阐发了无为政治的主张。老子在他的著作当中宣扬无为政治,如“爱民治国,能无为乎”。“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老子所看重的,是不争,他说“不争,故无尤。”这句话的意思是争才是产生过失的原因。
而在他眼中,水有着不争的高贵品质,“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老子所主张的无为政治,并不是说无所作为,具体说来便是统治者应善用弱用之术。“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是以圣人云:‘受国之垢,是谓社稷主;受国不祥,是为天下王。’正言若反。”水是天下最柔弱的东西,但是柔弱的水却能穿透坚强的磐石,从此可以看出老子希望借用水以柔胜刚的现象劝诫统治者慎用那些激进的改革措施,用一种清净无为的态度对待自己的统治,以达到最好的统治效果。
法家同样也利用水来比喻宣扬法术和中央集权的思想。法家的代表韩非子在其著作中写道:“是以无功者不望,而有罪者不幸矣。讬于犀车良马之上,则可以陆犯阪阻之患;乘舟之安,持楫之利,则可以水绝江河之难;操法术之数,行重罚严诛,则可以致霸王之功。
治国之有法术赏罚,犹若陆行之有犀车良马也,水行之有轻舟便楫也,乘之者遂得其成。”舟行于水有了舟楫的帮助便可以一帆风顺,以此来比喻法术在国家政治当中的重要作用,有了法术,统治者才能将国家治理的更好。
同时,韩非子也提出了中央集权的思想,“徭役多则民苦,民苦则权势起,权势起则复除重,复除重则贵人富,苦民以富贵人起势,以藉人臣,非天下长利也。故曰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下无重权则权势灭,权势灭则德在上矣。今夫水之胜火亦明矣,然而釜鬵闲之,水煎沸竭尽其上,而火得炽盛焚其下,水失其所以胜者矣。”这就是说,水煮沸之后水蒸气向上,而柴被烧尽后灰都留在下面,这才是水能胜火的原因。人民的生活困苦、徭役繁重,少数人趁机富贵起来,这些人联合弄权之臣掌握权势,势必会影响到君主的统治,因此统治者应该将权力收归自己手中,以免形成尾大不掉的局势。
水是君主品行物化的实物
在古代封建专制社会中,中央集权制度的强化致使历代君主处于至高无上的地位,一人掌管天下,其道德品行的好坏对于整个国家的政治环境也是非常关键的,因此,善于运用比喻的政治思想家和社会批评家们的言词中自然也少不了用水来表达这方面的论述。“上善若水”是老子最为推崇的哲学理论,他告诉人们:最高尚的品德像水一样。水滋养万物,却永远甘居下流,这争与老子所提倡的品德相符。作为统治者也应该有这样的德行,《左传昭公二十年》载“郑子产有疾,谓子大叔曰:‘我死,子必为政。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故宽难。’疾数月而卒。”这段话的意思是说,熊熊的烈火,人们望而生畏不敢接
近,因此很少有死伤的,人们更愿意在柔弱的水中玩耍,却溺死者很多。就是说,施行宽政实际上比施行猛政困难的多,而只有品德好的君主才能更好的施行宽政。
上行下效,统治者的品行对臣民都有巨大的影响。荀子说“君者仪也,民者景也,仪正而景正。君者盘也,民者水也,盘圆而水圆。君者孟也,孟方而水方。”(《荀子君道篇》)荀子把君比作盛水的器皿,民比作水,统治者的德行好坏直接影响到民的行为。做为统治泱泱大国的君主,亿万人民敬仰的天子,理应正德修身仪表于天下,为百姓做出良好的表率作用,这样才能有利于国家的治理。
同样,墨子也强调了执政者要注重自身的修养,认为道德修养是为人治国的根本。他用水来举例说明不重修养的严重后果。“本不固者末必几,雄而不脩者其后必惰,原浊者流不清,行不信者名必牦。名不徒生,而誉不自长,功成名遂,名誉不可虚假,反之身者也。”就像水的源头浑浊会导致整条河流都会被污染一样,人如果品德修养不好行为也会受到影响。因此,国君应该推行德化政治,使人民服从于统治,为国家的长治久安做出贡献。
同时,一个有作为的君主必然要有高尚的品德,宽广的胸襟,能够体贤下士,兼容并包。孔子从欹器“中则正,满而覆,虚而欹”的现象中感悟出做人的道理,自负只会让自己更加的不足,只有谦虚礼让才能不断进步。在历史上也常有过分自大而导致国破家亡的统治先例,所以统治者也应该从中吸取教训改善自己的态度。
水是神学政治物化的依托
除了用水比喻君民关系,政治策略以及道德品行以外,水的神秘性和神圣性为统治者和反对统治者的人们所利用。
每一次朝代的更替其统治者都会看做是上天的意志,这种五德终始说的道理通常会被用来给自己建立新的朝代穿上合理的外衣。
秦始皇统一六国建立史无前例的封建专制的集权国家,除了在政治上的统治外,还在思想上加强控制。他认为周施行的是火德,秦代周就像水灭火一样是顺应自然,要臣民都顺服他的统治。因此,在秦朝建国之初便宣布改变原来周朝的传统,施行水德,并且与其相配合在各方面采取了改革措施。
水不仅是统治者用来论证其统治合法的工具,对统治不满的人同样可以利用水来谴责和批评统治者。在专制统治下,人们对政治的不同意见不敢直说,害怕触怒君主招来杀身之祸,所以通过隐讳婉转的方式旁敲侧击,由此产生了天谴论。一种自然现象有可能导致政权的垮台,而水是自然灾异的重要方面,水的巨大破坏力让统治者对其产生畏惧感,因此成为警示统治者的方式。一旦发生天灾,政治思想家们首先想到的是与君主的统治有几分关系,人们认为灾难是上天在表达对现实政治的不满,这一点也常常被记录在文献中作为对历代统治者的经验教训。
结语
总之,水这一自然界中的要素在中国古代政治家和思想家们的心目中有着十分重要的地位,他们赋予水以政治生命,大到世界的本原,小到个人的品行都与水息息相关。这恰恰显示了古代先哲们善于抓住事物的特点,并把它充分加以运用的行为艺术。同样,水在历代统治者的眼中不仅仅是国家赖以生存的生命之源,更成为了他们改进政治和提高修养的参照物,更重要的是在中国古代形成了一种影响深远的“水政治”。但是无论怎样,以水喻政在本质上都在于维护君主统治。这些思想有些在今天看来不免落后,然而其中处理好统治者与人民的关系以及统治者要加强自身道德修养等思想,对于正确处理好党群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