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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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子三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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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注:方勇李波

出版:中华书局

强国

刑范正,金锡美,工冶巧,火齐得,剖刑而莫邪已。然而不剥脱,不砥厉,则不可以断绳;剥脱之,砥厉之,则劙盘盂、刎牛马忽然耳。彼国者,亦强国之剖刑已。然而不教诲,不调一,则入不可以守,出不可以战;教诲之,调一之,则兵劲城固,敌国不敢婴也。彼国者亦有砥厉,礼义节奏是也。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人君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多诈而威,权谋倾覆幽险而亡。

译文:模子端正,铜锡质量好,冶炼技术高,火候得当,打开模子而莫邪宝剑就铸成了。然而不除去它粗糙的表面,不磨光,就不能割断绳子;除去粗糙的表面,磨光它,削割盘盂、宰杀牛马可一挥而就。那国家,如同刚打开模子的宝剑一样,也是强国的雏形。然而不实行教诲,不协调统一,那对内就不能防守,对外就不能战斗;实行教诲,协调统一,就会兵力强大、城防坚固,敌国就不敢来侵犯了。国家也需要磨砺,这就是礼仪法度。所以人的命运取决于上天,国家的命运取决于礼义。崇尚礼义、尊重贤能的君主就称王,重视法度、爱护人民的君主就称霸,喜欢利益、常搞欺诈的君主就危险,玩弄权术阴谋、倾轧陷害、阴暗险恶的君主就灭亡。

威有三:有道德之威者,有暴察之威者,有狂妄之威者。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礼义则修,分义则明,举错则时,爱利则形,如是,百姓贵之如帝,高之如天,亲之如父母,畏之如神明,故赏不用而民劝,罚不用而威行,夫是之谓道德之威。礼乐则不修,分义则不明,举错则不时,爱利则不形,然而其禁暴也察,其诛不服也审,其刑罚重而信,其诛杀猛而必,黭然而雷击之,如墙厌之,如是,百姓劫则致畏,嬴则敖上,执拘则最,得间则散,敌中则夺,非劫之以形势,非振之以诛杀,则无以有其下,夫是之谓暴察之威。无爱人之心,无利人之事,而日为乱人之道,百姓讙敖则从而执缚之,刑灼之,不和人心,如是,下比周贲溃以离上矣,倾覆灭亡可立而待也,夫是之谓狂妄之威。此三威者,不可不孰察也。道德之威成乎安强,暴察之威成乎危弱,狂妄之威称乎灭亡也。

译文:威势有三种:有合乎道德的威势,有暴戾严察的威势,有狂妄放肆的威势。这三种威势,不能不认真仔细详察。礼乐制度美好,名分等级清楚,行为措施适宜,爱民利民有法,像这样,百姓就会像对待上帝一样尊重他,把他看得像天一样高,像亲近父母一样亲近他,像对待神明一样敬畏他,所以不用奖赏人民就努力,不用刑罚而威势遍行天下,这就叫做合乎道德的威势。礼乐制度不美好,名分等级不清楚,行为措施不适宜,爱民利民无法度,然而他禁止强暴很明察,诛杀不服从的人很审慎,刑罚严酷而有信,诛杀严厉而坚决,突然得就像雷电闪击一样,像墙壁倒塌一样,像这样,百姓受威逼时就畏惧,宽缓时就傲视君主,强行集中就聚在一起,一有空隙就逃散,敌人进攻时就被争夺过去,如果不是用权势去威逼他们,不是用诛杀去震慑他们,就无法统治他们,这就叫做暴戾严察的威势。没有爱人的心,不做有益于人民的事,每天干着扰乱人民的勾当,百姓有怨声就跟着逮捕起来,严刑拷打,不调和民心,像这样,人民就成群结队地逃散而背离君主,覆灭就会立刻到来。这就叫做狂妄放肆的威势。这三种威势,不能不仔细详察。合乎道德的威势导致国家安定强大,暴戾严察的威势导致国家危险衰弱,狂妄放肆的威势导致国家灭亡。

公孙子曰:“子发将西伐蔡,克蔡,获蔡侯,归致命曰:‘蔡侯奉其社稷而归之楚,舍属二三子而治其地。‘既,楚发其赏,子发辞曰:‘发诫布令而敌退,是主威也;徙举相攻而敌退,是将威也;合战用力而敌退,是众威也。臣舍不宜以众威受赏。‘”讥之曰:“子发之致命也恭,其辞赏也固。夫尚贤使能,赏有功,伐有罪,非独一人为之也,彼先王之道也,一人之本也。善善恶恶之应也,治必由之,古今一也。古者明王之举大事,立大功也,大事已博,大功已立,则君享其成,群臣享其功,士大夫益爵,官人益秩,庶人益禄。是以为善者劝,为不善者沮,上下一心,三军同力,是以百事成而功名大也。今子发独不然,反先王之道,乱楚国之发,堕兴功之臣,耻受赏之属,无僇乎族党而抑卑而后世,案独以为私廉,岂不过甚矣哉!故曰:子发之致命也恭,其辞赏也固。”

译文:公孙子说:“子发率军向西征伐蔡国,攻克了蔡,擒获了蔡侯,回来向楚王回复命令说:‘蔡侯把整个国家奉献给了楚国,我已委托几个大臣治理它了。‘过后,楚王奖赏他,子发辞谢说:‘发布诫令而敌人退却,这是君主的威势;进军攻打而敌人退却,这是将领的威势;众志成城、奋力拼杀而敌人退却,这是士兵的威势。景舍我不应凭借士兵的威势而受赏。‘”荀子批评他说:“子发回复命令也算恭敬了,他辞谢奖赏却很浅陋。崇尚贤人、任用能人,奖赏功臣,处罚罪人,并不是某一个人要这样做的,这是先王的治国原则,是统一人民的根本。这是称赞善行、厌恶邪恶的回应,治国必须遵从它,古今是一样的。古时圣明的君王举行大事,建立大功,大事已经完毕,大功已经建立,那么君主享受他的成果,群臣享受它的功劳,士大夫加官晋厥,官吏提高级别,士兵增加军饷。所以行善的得到勉励,为恶的得到制止,上下一条心,三军同努力,因此事事成功而功名显赫。现在子发独独不这样,违反先王的治国原则,扰乱了楚国的法律,打击了有功之臣,使受赏的感到耻辱,即使没有羞辱亲族也使后代受到压抑,还独自认为个人清廉,这难道不是大错特错吗?所以说:子发回复命令也算恭敬了,他辞谢奖赏却很浅陋。”

荀卿子说齐相曰:“处胜人之势,行胜人之道,天下莫忿,汤、武是也;处胜人之势,不以胜人之道,厚于有天下之势,索为匹夫不可得也,桀、纣是也。然则得胜人之势者,其不如胜人之道远矣。夫主相者,胜人以势也,是为是,非为非,能为能,不能为不能,并己之私欲,必以道夫公道通义之可以相兼容者,是胜人之道也。今相国上则得专主,下则得专国,相国之于胜人之势,亶有之矣。然则胡不驱此胜人之势处胜人之道,求仁厚明通之君子而托王焉,与之参国政,正是非?如是,则国孰敢不为义矣?君臣上下,贵贱长少,至于庶人,莫不为义,则天下孰不欲合义矣?贤士愿相国之朝,能士愿相国之官,好利之民莫不愿以齐为归,是一天下也。相国舍是而不为,案直为是世俗之所以为,则女主乱之宫,诈臣乱之朝,贪吏乱之官,众属百姓皆以贪利争夺为俗,曷若是而可以持国乎?今巨楚县吾前,大燕鰌吾后,劲魏钩吾右,西壤之不绝若绳,楚人则乃有襄贲、开阳以临吾左,是一国作谋则三国必起而乘我,如是,则齐必断而为斯三,国若假城然而,必为天下笑。曷若?两者孰足为也?夫桀、纣,圣王之后子孙也,有天下者之世也,势籍之所存,天下之宗室也,土地之大,封内千里,人之众数以亿万,俄尔天下倜然举去桀、纣而犇汤、武,反然举恶桀、纣而贵汤、武,是何也?夫桀、纣何失而汤、武何德得也?曰:是无它故焉,桀、纣者,善为人所恶也;而汤、武者,善为人所好也。人之所恶何也?曰:污漫、争夺、贪利是也。人之所好何也?曰:礼义、辞让、忠信是也。今君人者,辟称比方则欲自并乎汤、武,若其所以统之,则无以异于桀、纣,而求有汤、武之功名可乎?故凡得胜者必与人也,凡得人者必与道也。道也者何也?曰:礼让忠信是也。故自四五万而往者强胜,非众人之力也,隆在信矣;自数百里而往者安固,非大之力也,隆在修政矣。今已有数万之众者也,陶诞、比周以争与;已有数百里之国也,污漫、突盗以争地。然则是弃己之所安强,而争己之所以危弱也,损己之所不足,以重己之所有馀,若是其悖缪也,而求汤、武之功名可乎?辟之是犹伏而咶天,救经而引其足也,说必不行矣,愈务而愈远。为人臣者不恤己行之不行,苟得利而已矣,是渠冲入穴而求利也,是仁人之所羞而不为也。故人莫贵乎生,莫乐乎安,所以养生安乐者莫大乎礼义。人知贵生乐安而弃礼义,辟之是犹欲寿而歾颈也,愚莫大焉。故君人者爱民而安,好士而荣,两者无一焉而亡。《诗》曰:‘价人维藩,大师维垣。‘此之谓也。

译文:荀卿劝说齐相说:“处在能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上,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天下没有人怨恨,商汤、武王就是这样;处在能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上,不用战胜别人的方法,纵然具有统一天下的强大势力,想要做一个普通百姓也不可能,桀、纣就是这样。那么得到战胜别人的地位,远远不如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那君主和相国,是用权势制服别人的,是就是是,不是就是不是,能就是能,不能就是不能,摒除个人的私欲,必定遵循那些能兼容并包公正之道、通达之义,这是制服别人的方法。现在相国您上能得到国君的宠信,下能独揽国家的大权,相国对于制服别人的权势地位,诚然是具备了。然而何不用这战胜别人的权势地位去实行战胜别人的方法,寻求仁厚通达的君子而推荐给君王,同他一起参与国政、端正是非。像这样,那么国中谁敢不遵从道义?君臣上下,贵贱老幼,以至普通百姓,没有人不遵从道义,那么天下人谁不想归附道义呢?贤德的人都愿意来到相国的朝廷做事,有能力的人都愿意到相国这里做官,喜欢利益的人没有不愿意归附齐国的,天下就统一了。相国舍弃这些不做,而只做世俗人所做的事,那么王妃会在后宫作乱,奸臣会在朝廷作乱,贪官污吏会在官场作乱,普通百姓都会把贪图利益、互相争夺作为习俗,像这样怎么能治理国家呢?现在巨大的楚国横在我们前面,强大的燕国逼迫在我们后面,强劲的魏国牵制了我们的右面,西面像似断非断的绳子一样岌岌可危,楚国又有襄贲、开阳二城虎视我们的左面,其中一国图谋而三国必定会一起欺凌我们,如果这样,那么齐国一定会四分五裂,国家就像借来的城池一样,必定被天下人所耻笑。怎么样?二者哪一种更可行呢?夏桀和商纣,是圣王的后代子孙,是享有天下的继承人,是权势地位的所在,是天下的皇室,土地广大,疆域千里,人口数以亿万计,顷刻间天下人便都离开了夏桀、商纣而投奔了商汤和武王,全都厌恶夏桀、商纣而尊重商汤、武王,为什么呢?夏桀、商纣为什么失败而商汤、周王为什么成功呢?回答说:没有别的原因,夏桀、商纣喜欢做人们所厌恶的事,而商汤、武王喜欢做人们所喜欢的事。人们所厌恶的是什么?回答是:污秽、争夺、贪利。人们所喜欢的是什么?回答是:礼义、辞让、忠信。现在的国君,谈论起来总想把自己和商汤、武王相提并论,至于他统治人民的方法,和夏桀、商纣没有什么不同,却希望得到商汤、武王的功业名声,可能吗?所以凡是得到胜利的就一定依靠人民,凡是得到人心的就一定依靠大道。大道是什么?回答是:礼义、辞让、忠信。因此人口在四五万以上的国家能够强大取胜,并不是靠人多的力量,关键在于讲信用;领土在方圆百里以上的国家能够安定巩固,并不是靠土地广大的力量,关键在于搞好政事。现在拥有数万民众的国家,却用虚妄夸诞、拉帮结伙来争取盟国;已经拥有数百里土地的国家,还用肮脏污秽、巧取豪夺的方法来争夺土地。这样就是舍弃自己的安定强大,而追求自己的危险衰弱,损害自己不足的,来增加自己多馀的,像这样的荒谬悖理,却希望得到商汤、武王的功业名声,可能吗?这就好比趴在地上舔天,解救上吊的人却拉他的脚,这种说法必定行不通,越用力走得越远。作为臣子的不顾自己的行为不好,只要得到利益就行了,这就像是用攻城的大车冲入洞穴去获取利益,这是仁人感到耻辱而不去做的。所以人没有比生命更富贵的了,没有比安定更快乐的了,而用来保养生命、取得安定快乐的途径没有比礼义更重要的了。人们知道珍惜生命、喜好安定快乐却抛弃礼义,就好比想长寿却割断脖子,没有比这更愚蠢的了。所以统治人民的君主爱护百姓就安定,喜欢士人就荣耀,二者一样也没有就灭亡。《诗经》中说:‘贤士是屏障,大众是围墙。‘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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