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治疗白癜风多少费用 https://wapjbk.39.net/yiyuanfengcai/lx_bjzkbdfyy/编者按:为宣传科学无神论,从9月10日起,我们将连载李申的专著《中国无神论史》。李申,年4月出生,河南孟津县人。年毕业于哈尔滨军事工程学院原子物理系;年毕业于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生院世界宗教研究系,获哲学博士学位;年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儒教研究室主任。年转任上海师范大学哲学系教授。现任中国无神论学会顾问、国际儒学联合会顾问、中国反邪教协会副会长。
第三章春秋战国时代神人关系的重建
三,对占星术所谓天道观念的质疑和否定
认为至上神居住在天上,各种天文现象、特别是那些异常的天文现象,都是神随时发布的对人的指示,是古代各个民族发展到一定程度普遍信仰的神祇观念。由此产生了古代最为普遍的巫术:占星术。直到今天,占星术对于社会思想仍然有广泛而深刻的影响。
占星术在我国古代,也是探测神意的重要手段。据《史记·天官书》,则占星术在我国的历史,可以追溯到人类诞生的那一时刻:
太史公曰:自初生民以来,世主曷尝不歴日月星辰。及至五家、三代,绍而明之。(《史记·天官书》)
据《史记正义》,五家,指黄帝到尧舜的五代帝王。三代,指夏商周三个朝代。也就是说,人类从诞生以来,就有占星活动。从黄帝开始,到夏商周,占星术有了重要发展。
中国古代占星术所占卜的内容,不仅有天上的天象,也包括地上的各种自然现象:
仰则观象于天,俯则法类于地。天则有日月,地则有阴阳。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则有列宿,地则有州域。三光者,阴阳之精,气本在地,而圣人统理之。
幽厉以往,尚矣。所见天变,皆国殊窟穴,家占物怪,以合时应。其文图籍禨祥不法。(《史记·天官书》)
所谓“幽厉以往”,就是西周幽王、厉王及其以前的时代。“国殊窟穴,家占物怪”,是说占卜者和占卜对象的众多和繁杂。“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是说那时的占卜吉凶祸福,没有规矩,各执一词。
到了春秋战国时代,由于社会动乱,人们探测神意的要求更加强烈,占星术也得到了更大的发展:
天子微,诸侯力政,五伯代兴,更为主命。自是之后,众暴寡,大并小,秦椘吴越,夷狄也,为强伯。田氏篡齐,三家分晋,并为战国,争于攻取。兵革更起,城邑数屠。因以饥馑疾疫焦苦,臣主共忧患,其察禨祥、候星气尤急。(《史记·天官书》)
也就是说,春秋战国时代,占星术得到了更大的发展。而且占卜的事情也细碎到“凌杂米盐”(《史记·天官书》)。在这种情况下,春秋战国时代也出现了一些清醒的声音。
鲁僖公十六年(-644年),大年初一这一天,五颗陨石降落到宋国。就在这一月,有六只水鸟倒退着飞过宋国的都城。宋襄公咨询到宋国出差的周王室内史叔兴:这是什么预兆?关系着什么吉凶?叔兴回答说,今年鲁国有重大丧事,明年齐国将有动乱。君上您将获得诸侯的拥护,不过时间不长。然而叔兴私下却说:
君失问,是阴阳之事,非吉凶所生也。吉凶由人,吾不敢逆君故也。(《左传·僖公十六年》)
宋襄公的问和叔兴的回答,是两种天道观念的碰撞。宋襄公的问,是传统的观念,认为这些天变,都是上天预告的吉凶前兆。叔兴的回答,则是当时先进思想家的清醒认识。也就是说,这些思想家认为,所谓的天变,只是一种自然现象,与人的吉凶祸福没有关系。
晋代杜预注《左传》,认为叔兴之所以私下要这样表白,乃是因为“叔兴自以对非其实,恐为有识所讥,故退而告人。”也就是说,叔兴怕他给宋襄公的回答招致“有识者”的嘲笑。之所以怕招致“有识者”的嘲笑,说明当时持有这样观念的人,已经不仅是叔兴一个。
鲁昭公十七年冬天,彗星出现在“大辰”以西,光芒直达银河。大辰也叫大火,是二十八宿中的心宿。鲁国大夫申须说,彗星是除旧布新的星。如今在火星那里进行扫除。火被扫出,必然到处分布,诸侯们可能要有火灾了。鲁国另一大夫梓慎表示赞同,并且认为,与大火星相关的几个国家,宋、陈、郑、卫四个国家,可能都要发生火灾。
郑国大夫禆灶,也是春秋时代著名的天文学家,对郑国执政的大夫子产说,宋、卫、陈、郑四国将要同时发生火灾,请您把几件镇国的宝玉拿出来让我禳除。子产不给。
第二年夏天五月,先是刮起了东北风,越刮越大。几天以后,宋、卫、陈、郑四个国家果然都发生了火灾。郑国禆灶说,不让我用国宝禳祭,郑国还要发生火灾。有人建议把国宝给禆灶。子产仍然不同意。大夫子大叔说,国宝是保护民众的,如果发生火灾,国家就可能灭亡。如果可以挽救危亡,您又何必爱惜那几件玉器呢!子产回答道:
天道远,人道迩,非所及也。何以知之?灶焉知天道!是亦多言矣,岂不或信。(《左传》昭公十八年)
天道,指彗星的出现所显示的上天的意志。人道,就是禆灶所用于观测天象的手段。杜预注:“天道难明,虽裨灶犹不足以尽知之。”意思是说,天上的星象离我们非常辽远,禆灶所用的那点观测手段,哪里能够知晓天道。不过是“多言或中”罢了。
因为火灾,郑国子产采取了一系列措施。首先是谢绝外国新的使者入境,不让已在郑国的使者出境。加强宗庙宫殿等处的巡逻,把祖先的神主牌位集中保管。加强仓库的警卫,把宫女们都集中在火烧不到的地方。让兵士登上城墙,加强保卫等等。停止市场交易。并且把这些措施告诉卫国、宋国,让他们也这样做。只有陈国,不采取措施,所以是最先灭亡的国家。
在这件事情上,子产还不能说是一个无神论者。而且他在事后还亲自主持了一次大规模的禳祭活动。但是他对当时天文学家们预测天道行为的质疑,不相信他们的结论,认为他们不可能测到天道,则是对天道观念的质疑,也是影响深远的无神论观念。
类似子产质疑天道可信度的,还有齐国著名的政治家晏婴。
鲁昭公二十六年(-515年),与齐国相应的天区出现了彗星,齐君要进行禳除。晏婴说,这是没有用处的。天道是无可质疑的,它不会改变自己的主意。再说了,天上出现了彗星,是要消除污秽的。君上您没有污秽的德行,又何必去禳除呢!假如您有污秽的德行,国家就会混乱,禳除也改变不了危亡的命运。
齐君听了晏子的话,也就不去禳祭了。
这件事,晏子也不是无神论者。他相信天道,相信天道是上天发出的指示。但是他认为,这是指示虽然是给齐国发出的,但是齐国的命运,决定的因素,是君主的行为,而不是上天的指示。如果人没有错误,上天也不会危害于人。所以他否定传统的禳祭的作用。
禳祭,是人与神对抗的一种祭礼。人通过一定的祭祀仪式,来改变神的主意,甚至驱逐某些神祇。原则上,这是近乎巫术性质的祭祀礼仪,也是上古时代“民神杂糅”,神骚扰民、民亵渎神的状况的延续。因此,这种礼仪,在各种礼仪之中,属于一种落后的传统。晏婴否定这种礼仪的作用,是宗教观念的进步,也是无神论观念发展的一个环节。
春秋时代反对禳祭的还有很多例子,其中一件是楚昭王、楚惠王反对禳祭。
据《左传·鲁哀公六年》,此前楚昭王患病。占卜者说,是黄河神作祟。臣子们要求祭祀黄河神。昭王说,按照礼仪,诸侯只能祭祀自己境内的名山大川,不可以超越。黄河不是我能祭祀的神祇。能够给我降祸的,也只是楚国境内的山川之神。再说,我也没有得罪黄河神,所以用不着进行祭祀。
鲁哀公六年(-年),楚昭王死,惠王继位。就在这一年,“有云如众赤鸟,夹日以飞三日。”周王室的太史说,这是国王要遭受祸灾啊。如果进行禳祭,可以把灾祸转嫁给今尹(丞相)或者司马(将军)。惠王说,自己有了严重的灾祸,转移给丞相和将军,对于国家,有什么好处呢!如果我没有过错,上天不会惩罚我。如果我有过错,为什么要转嫁给别人呢!于是不举行禳祭。
孔子当时评论说,楚昭王是知道大道的啊!他有个好儿子,也是必然的。夏朝的书籍上说啊,当年尧帝严格遵守上天的常规,所以能天下安宁。现在违背这些常规,所以导致了灭亡。又说,自己行为的后果,由自己承当。也就是说,言行都要根据常规就好。
孔子这里说的常规,就是大道。所谓大道,也就是子产、晏子直到楚王讲的那些道理。
这些事件,也印证了司马迁说的,传统的占星术“其文图籍禨祥不法”,所以“孔子论六经,纪异而说不书。至天道命,不传。传其人,不待告。告非其人,虽言不著。”也就是说,孔子不相信那些占卜的结果。所以他整理六经,只是记载了那些奇异的事件,但不传述这些事件表现着什么样的吉凶:“其说不书”。也不传授所谓“天道性命”问题。即使传,也不加说明:“虽言不著”。著,说明。
今天我们看到的儒家六经,确实如司马迁所说,其中有关于天象的记载。比如《春秋》,就记载了许多异常天象。但是这些天象是为谁而发?吉凶祸福如何?则没有述说。也有关于占卜天象的一般性论述。比如《尚书·洪范》讲到各种吉凶的前兆。比如吉祥的前兆有五个:时雨、时旸、时燠、时寒、时风,也就是寒热风雨都适时而至。凶险的先兆也有五个:恒雨、恒旸、恒燠、恒寒、恒风,也就是通常说的旱涝等自然灾害。至于这些灾害由何人何事引起?关系何人何事的吉凶祸福?没有具体述说。这就是所谓“虽言不著”。这和孔子不向学生们传授天道,其思想是一致的。也就是说,孔子及其代表的儒家,虽然还不能否定占星术,但是他们不参与、也不相信占星术占得的结果,至少是对这些结果表示存疑。
儒家对待占星术的态度,发展到荀子,就是公开指出,那些异常天象,可以感到奇怪,但是不必害怕。因为这些异常现象,乃是天象的异常,与人间的祸福无关。这是战国时代最为明确、也最为先进的对待占星术的态度。基于这种态度,荀子甚至提出“不求知天”的思想:
唯圣人为不求知天。(《荀子·天论》)
而所谓“不求知天”,据唐代杨倞注:“既天道难测,故圣人但修人事,不务役虑于知天也。”也就是不去根据这些异常天象去探测天意。
孔子与儒者们对待占星术的这种态度,也是春秋战国时代一系列先进思想家对待占星术态度的理论表现。
四,“从民意见天意”到“神正直而喜德”
《尚书·泰誓》下篇:“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署名孔安国的《尚书传》解释说,这是“言天因民以视听。民所恶者,天诛之。”也就是说,上天分别好坏,实行奖惩,其根据,是民众的眼睛,民众的好恶。民众讨厌的,上天就会给予惩罚。这样,所谓天意,实际上就是民意。或者说,什么是天意,从民意中就可以看到。
《尚书》据说原来有一百余篇,经过秦朝的焚书,许多篇失传了。汉代初年,秦朝原来的一个博士伏生,根据自己的记忆,背出了二十几篇。这二十几篇由于是用当时通行的文字记录,被称为《今文尚书》。汉朝灭亡,到了晋代,有人向朝廷献上新的《尚书》版本,有一百余篇。这个版本由于有孔子的后人孔安国作传,被历代信以为真。然而清代初年,一个叫阎若璩的考证,晋代版本中多出来的几十篇,是后人伪造的。伪造的数十篇中,就有这《泰誓》篇。这些年来,又有人认为,被认为是伪书的那几十篇,并不是伪书。因此,我们上面引述的《泰誓篇》,是不是商末周朝初年的文字,还有争论。因此,要从天意中看民意的思想,究竟出于什么时代,也就不能确定。
然而没有争议的是《尚书·皋陶篇》,这一篇是《今文尚书》中的一篇,因此不被认为是伪书。该篇也有这样的文字:
天聪明自我民聪明,天明畏自我民明威。
因此,从民意见天意的思想,可说是《尚书》中的一个重要思想,也是中国传统宗教的重要思想。这个思想,在春秋战国时代被进一步发扬光大。
鲁庄子三十二年,虢国有神降临。虢君让主管祭祀的官员祭祀该神,并请求神赐与土地。参与祭祀的史嚚评论说:虢国要灭亡了:
史嚚曰:“虢其亡乎!吾闻之,国将兴,听于民;将亡,听于神。神,聪明正直而壹者也,依人而行。”虢多凉徳,其何土之能得!(《左传·庄公三十二年》)
所谓“吾闻之”,也就是说,这样的话,是当时许多人都知道的。意思是说,神的降福还是降祸,“依人而行”,这至少是当时比较先进的人们所普遍持有的观念。“凉”,杜预注:“薄也”。也就是说,虢君没有多少可以称道的德行。明白地说,就是德行不好。一个德行不好的国君还求神降福,是不可能的。这样的国君,是一定要导致亡国的。
虢国降神的事也传到了周王那里。周王派内史过到虢国了解情况。内史过了解到虢君请求神祇赐与土地的事,回来向惠王汇报说:“虢必亡矣!虐而听于神。”(《左传·庄公三十二年》)内史过不是虢国的臣子,所以直率地说虢君“虐”,即残暴、失德。认为有这样的德行还要求神降福,是一定要灭亡的。
周王室的内史,虢国的史官,意见一致地认为,神是聪明正直而且专一的,它的降福、降祸,其根据是人的行为。一个有德行的人,一定能够得到神的降福;一个无德、失德甚至违背道德的人,就不会得到神降的福,甚至可能受到神惩罚。这样的思想,是一般认为出现于商末周初的“皇天无亲,惟德是辅”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把神祇塑造成一个有德行的神祇,这样的神祇将依照人的德行如何而决定降福还是降祸。但什么样的行为才算是美德?则在所谓“诸子百家”之中,有着非常不同的理解。于是,思想家们也都依照各自的美德标准,塑造出喜欢不同美德的神祇。
在老子、庄子这一学派看来,让万事万物都能满足它们的自然本性,也就是依照“自然”的原则行事,而少加、甚至不加人为的干涉,乃是最高的德行。这样的德行,也是上天的行事原则。所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二十五章),也就是说,按照自然的原则行事,是上天行事的最高原则。依照这样原则行事的人,自然也会得到上天的眷顾。所谓“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老子》第七十九章)的“善人”,也一定是按照自然原则行事的人。
在重新塑造神祇的过程中,墨家表现得最为旗帜鲜明。他们完全按照自己对德行的理解,塑造出一个崭新的上帝。
《墨子·天志》篇,论述上天的意志是什么。首先,“天欲义而恶不义”。并且为善必赏,为恶必罚:“天子为善,天能赏之;天子为暴,天能罚之。”(《墨子·天志上》)那么,上天所喜欢的义是什么,所恶的不义又是什么呢?
天之将何欲何憎?子墨子曰:“天之意,不欲大国之攻小国也,大家之乱小家也。强之暴寡,诈之谋愚,贵之傲贱,此天之所不欲也。”(《墨子·天志中》)
今天下之士君子之欲为义者,则不可不顺天之意矣。曰:“顺天之意何若?”曰:“兼爱天下之人。”(《墨子·天志下》)
也就是说,墨家的天或者上帝,是一个喜欢“非攻”、“兼爱”的天或上帝。
在儒家,把从民意见天意思想表达得最为完整的,是孟子。而表现天意的最重大的事件,就是上天将会任命谁做天子。
中国古代社会,其实其他古代民族也是一样,该由谁来做天子,也就是由谁来做国家的统治者,是当时最重大的政治事件。直到今天,每个国家的总统大选,都是最为重要的政治事件。每一个古代民族,也都认为,国家的统治者,也就是国王或者皇帝,是由最高神来选择和任命的。在中国古代,最高神就是上天。那么,上天是如何任命天子、也就是国家的最高统治者呢?
《孟子·万章篇上》,弟子万章问孟子,听说是尧把天下让给了舜,是这样吗?孟子回答道,不是的。天子没有权利把天下给予别人。万章又问,那么,舜得了天下,是谁给的呢?孟子说,上天给的。万章继续问,上天怎么给呢?是谆谆教导那样子给的吗?孟子说,不是这样的。天不说话,只是用行为和处事来显示自己的意志。万章又问,用行为和处事显示意志,是一种什么样的情形呢?孟子回答道:
天子能荐人于天,不能使天与之天下。诸侯能荐人于天子,不能使天子与之诸侯。大夫能荐人于诸侯,不能使诸侯与之大夫。
昔者尧荐舜于天而天受之,暴之于民而民受之,故曰:“天不言,以行与事示之而已矣。”(《孟子·万章上》)
也就是说,天子可以向上天推荐候补天子的人选,但没有权利决定该人就一定会做天子。同样,就像大夫可以向诸侯推荐大夫人选,诸侯可以向天子推荐诸侯人选一样,但最后决定的权利,在天子和诸侯,而不是推荐者。
这是中国古代一个很重要的宗教观念。一些人看到了天意根据民意,就否认其中的神意,进而认为中国古代和西方不一样,重大政治事件不是决定于神意,这乃是一种错觉,一种对于中国古代政治-宗教观念的错觉。孟子这段话,是中国古代天意和民意的经典叙述,也是中国古人政治-宗教信仰的一般原则。
万章又问,推荐给天,天接受了;公布在民众面前,民众也接受了,是怎样的情形呢?孟子继续回答道:
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天与之,人与之。故曰,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孟子·万章上》)
所谓上天接受,就是让他主持祭祀,神祇们都接受和享用他的祭祀。民众接受,就是让他处理政事,他都处理得很好,得到民众的拥护。这是天也赞成他,民众也赞成他。最后,上天就把天下给了他,让他做天子。
孟子在论述完“天与之,人与之”之后,又继续说道,舜辅助尧治理天下,前后二十八年。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而是天意。尧死以后,舜办完丧事,就躲避起来,为的是让尧的儿子继承天子之位。然而天下诸侯来朝见,不去朝见尧的儿子而来朝见舜。天下那些要诉讼的人们,不去找尧的儿子而要找舜,天下那些唱颂歌的不去颂扬尧的儿子而要颂扬舜。所以说,这是天意,然后舜才坐上了天子的位置。
也就是说,由于舜辅佐尧治理天下,不仅时间很长,而且天下治理得很好,得到了民众的拥护和颂扬,所以上天根据民意,就把天下给了舜。
接着,孟子援引《尚书·泰誓篇》“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说,《尚书》讲的,就是这个意思。
孟子对于尧舜禅让的论述,是对《尚书》从民意见天意思想的进一步发扬光大。
接着,万章和孟子又讨论了大禹为什么把天下传给儿子。孟子说,这也是天意。说舜死以后,民众们歌颂禹,就是像当年歌颂舜一样,所以大禹就做了天子。但大禹死后,情况就不一样了。大禹的助手益,辅佐大禹的时间不很长,其功德不甚显著。大禹的儿子启,也不像尧的儿子丹朱那样的缺少德行,所以诸侯朝见的,民众歌颂的,都是大禹的儿子。这样,禹的儿子启就做了天子。这也是天意,不是人能决定的。孟子还认为,舜、禹和益,辅佐天子时间的长短,尧和禹儿子德行的悬殊,这也不是人能够造成的,而是天意。最后,孟子总结道:
莫之为而为者,天也!莫之致而至者,命也。(《孟子·万章上》)
就是说,不动手就办了事的,是天啊!没招惹它就来了,那是命啊!天和命,是儒家的基本信仰。但是这个信仰,却和以前有根本不同和重大的变化。
过去笃信天命的典型例子,当是纣王。
纣王曾把周文王囚禁在羑里。文王的臣子们搜集了许多宝物献给纣王,赎出了文王。文王又把自己的一块国土献给纣王,纣王于是赐给文王可以征伐诸侯的权力。文王于是暗修阴德,赢得了许多诸侯的拥护。有一天,文王占领了上党地区的黎国。臣子祖伊向纣王报告说,天快要灭亡我们了,您要采取什么措施呢!纣王回答说:
我生不有命在天!(《尚书·西伯戡黎》)
就是说,我是上天任命的,周人能把我怎么样!祖伊听到纣王这样反应,说,纣王听不进别人的话了,商朝要完了。
《尚书》之中,多处强调天命的改变,强调天命的不会永恒。与此相对的,就是相信天命是不会改变的。《尚书》被认为是经过孔子删改的书,因此,其中那些认为天命是会随着人的德行状况而加以改变的文字,很可能是孔子删改的结果。而与此相对的,应当是传统的天命观:即天命是一成不变的。
研究世界上各个民族上古的神话故事,天命或者神的意志,都是神自己决定的。神自己为什么这样决定而不那样决定,后来又为什么改变,完全是不可预知的。就像人间那些任性的君主,其命令随便而难以捉摸一样。他的命令改变与否,与人的状况无关。
但在《尚书》中,却体现着上天的意志会根据人的德行而改变的思想。也就是说,上天佑护那些有德的人,而厌恶那些无德或者失德的人,甚至出现天意就存在于民意之中的观念。
战国时代的进步思想家们,发展了“从民意见天意”的思想,进一步把神祇塑造为“正直而喜德”的形象。过去那些只是依祭品多少决定给人降福还是降祸的神祇被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