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注:方勇李波
出版:中华书局
天论
二
星队、木鸣,国人皆恐,曰:是何也?曰:无何也,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者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夫日月之有蚀,风雨之不时,怪星之*见,是无世而不常有之。上明而*平,则是虽并世起,无伤也;上暗而*险,则是虽无一至也,无益也。夫星之队,木之鸣,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物之罕至也,怪之可也,而畏之非也。物之已至者,人祅则可畏也。楛耕伤稼,耘耨失岁,*险失民,田秽稼恶,籴贵民饥,道路有死人,夫是之谓人祅。*令不明,举错不时,本事不理,夫是之谓人祅。礼义不修,内外无别,男女淫乱,则父子相疑,上下乖离,寇难并至,夫是之谓人祅。祅是生于乱,三者错,无安国。其说甚尔,其菑甚惨。勉力不时,则牛马相生,六畜作祅,可怪也,而不可畏也。传曰:“万物之怪,书不说。”无用之辩,不急之察,弃而不治。若夫君臣之义,父子之亲,夫妇之别,则日切瑳而不舍也。
译文:流星陨落、社树鸣响,人们都害怕,问:这是为什么?回答说:没有什么,这是天地的变化,阴阳的作用,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象,认为它奇怪是可以的,但畏惧它就不对了。太阳和月亮发生日食和月食,大风暴雨的到来不合时宜,奇怪的星星偶尔出现,这是哪儿社会都常有的现象。君主英明而*治清平,那么这些现象即使同时出现,也没有什么伤害;君主昏暗而*治险恶,那么这些现象即使一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好处。流星的陨落,社树的鸣响,是天地的变化,阴阳的作用,事物中很少出现的现象,认为它奇怪是可以的,但畏惧它就不对了。已经出现的事物中,人事中的怪现象才是可怕的。粗劣地耕作伤害了庄稼,马虎地锄草影响了收成,*治险恶而失去民心,天地荒芜而庄稼签收,粮食昂贵而百姓饥饿道路上有饿死的人,这就叫做人事中的怪现象。*策法令不清明,措施不合时宜,农业生产不加管理,督促劳作不合时节,牛马就会生出怪胎,六畜就会出现怪现象,这就叫做人事中的怪现象。礼义不加修整,内外没有分别,男女淫荡作乱,父子相互猜疑,上下相互背离,外寇内乱同时到来,这就叫做人事中的怪现象。这些怪现象产生于混乱,这三种现象交错发生,国家就不会安定了。这种道理很浅显,但这种灾祸非常悲惨。这是可怪的,也是可怕的。古书上说:“万物中的怪现象,经书上不解说。”没有用处的辩说,不是急需的考察,应当舍弃而不理。至于君臣之间的道义,父子之间的亲爱,夫妇之间的分别,就要每天琢磨而不能舍弃。
雩而雨,何也?曰:无何也,有不雩而雨也。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故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
译文:祭祀求雨就下了雨,为什么?回答说:这没有什么,就像不祭祀求雨而下雨一样。日食、月食发生了就去抢救,天旱就祭祀求雨,占卜然后决定大事,并不是以为能得到所求的东西,而是来文饰*事罢了。所以君子认为这是一种文饰,而百姓认为这是求神。认为这是文饰就吉利,认为这是求神就危险了。
在天者莫明于日月,在地者莫明于水火,在物者莫明于珠玉,在人者莫明于礼义。故日月不高,则光晖不赫;水火不积,则润晖不博;珠玉不睹乎外,则王公不以为宝;礼义不加于国家,则功名不白。故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君人者隆礼尊贤而王,重法爱民而霸,好利夺诈而危,权谋倾覆幽险而尽亡矣。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从天而颂之,孰与制王命而用之?望时而待之,孰与应时而使之?因物而多之,孰与骋能而化之?思物而物之,孰与理物而勿失之也?愿于物之所以生,孰与有物之所以成?故错人而思天,则失万物之情。
译文:天上没有比日月更明亮的了,地上没有比水火更明亮的了,万物中没有比珠玉更明亮的了,人间没有比珠玉更明亮的了。所以日月如果不高悬空中,那么光辉就不显赫;水火如果不积聚,那么光泽就不广博;珠玉的光彩如果不显露在外面,那么王公就不会把它当作珍宝;礼义不施于国中,那么功名就不显露?所以人的命运取决于上天,国家的命运取决于礼义。作为人君的崇尚礼义、尊重贤能就能称王,重视法律、守护人民就能称霸,贪求财利、多行欺诈就危险,玩弄权术阴谋、倾轧陷害、阴暗险恶就灭亡。尊崇上天而仰慕它,哪比得上把它作为物蓄养起来而控制它?顺从上天而歌颂它,哪比得上掌握自然规律而利用它?盼望天时而等待它,哪比得上顺应天时而使它为人类所利用?随顺万物的自然生长而使它增多,哪比得上施展才能而改造它?思慕万物而想占为己有,哪比得上促进万物的生长而不失去它?希望了解万物产生的过程,哪比得上促进万物的成长?所以舍弃人的努力而指望上天,那就违反了万物的本性。
百王之无变,足以为道贯。一废一起,应之以贯,理贯不乱。不知贯,不知应变,贯之大体未尝亡也。乱生其差,治尽其详。故道之所善,中则可从,畸则不可为,匿则大惑。水行者表深,表不明则陷;治民者表道,表不明则乱。礼者,表也。非礼,昏世也;昏世,大乱也。故道无不明,外内异表,隐显有常,民陷乃去。
译文:历代帝王都没有改变的东西,足以成为大道的一贯原则。朝代有兴衰变化,依靠这一贯的原则来应付,运用好这一贯的原则就不混乱。不了解这一贯的原则,就不知道如何应付变化,这一贯原则的主要内容从来没有消亡过。国家混乱产生于使用这一原则发生了偏差,社会安定是由于使用这一原则十分完备。所以大道所昭示的原则符合了它就可以遵从,偏离了它就不可以施行,违背了它就会造成极大的惑乱。涉水的人要用标志表明深度,标志不明确就会沉入水底;治理人民的应当用道作为标准,标准不明确就会混乱。礼,就是这种标准。违背礼,就是昏暗的社会;昏暗的社会,就会大乱。所以大道没有不明确的地方,对内对外要有不同的标准,看得见的与看不见的要有一定的常规,人民的灾难就可避免了。
万物为道一偏,一物为万物一偏,愚者为一物一偏,而自以为知道,无知也,慎子有见于后,无见于先;老子有见于诎,无见于信;墨子有见于齐,无见于畸;宋子有见于少,无见于多。有后而无先,则群众无门;有诎而无信,则贵贱不分;有齐而无畸,则*令不施;有少而无多,则群众不化。《书》曰:“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此之谓也。
译文:万物是大道的一部分一物是万物的一部分,愚蠢的人只看到了一物的一部分,却自认为了解了大道,实在是太无知了。慎到只看了后退的一面,没有看到前进的一面;老子只看到了委曲求全的一面,没有看到积极进取的一面;墨子只看到了齐同的一面,没有看到不同的一面;宋钘只看到了人们寡欲的一面,没有看到人们多欲的一面。只有后退而没有前进,那么群众就失去了方向;只有委曲而没有进取,那么贵贱就没有了分别;只有齐同而没有不同,那么*令就不能实施;只有寡欲而没有多欲,那么群众就得不到教化。《尚书》中:“不要有所偏好,遵循先王的大道;不要有所偏恶,遵循先王的大路。”说的就是这个道理。